我看看老板和蔼的笑容,又望望苏子言,一脸无辜地点了头。
走出酒吧,苏子言跟我说他发现一家西餐厅的牛排很不错,而且可以欣赏到大半个城市的夜景。我当然没有反对。常有男子要来取悦我的时候,虚荣心便得到了最大的满足。而且苏子言带一脸兴致勃勃的微笑,低落的情绪能够调整至此,我也欣慰。
西餐厅在一幢大厦的顶层,我喜欢居高临下俯瞰城市的感觉,夜色流动,霓虹是唯一的焦点。和苏子言聊天,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亲切。我们在朦胧的灯光里对视,看彼此脸上的微笑,就好比风雪夜落魄的两个人依偎着取暖,浪漫且温馨。
之后苏子言开始关心我。世事往往突然。
他买我最喜欢的蛋塔和多士,陪我吃或看我吃,那么纵容我的贪婪。
吃完之后我看一眼厨房。没有天然气淡蓝的火焰,没有被煮得皮开肉绽的罗宋汤,没有我幸福顽皮的窃笑,也没有陈誉感激涕零的臂膀环绕。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咖啡和我还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一起带走?那多好。
他和时间一样,残酷无情。
逝者如斯。
而每当我感叹的时候,另一个坐在我身边的男人,他又在想什么?我问自己,终于也忍不住问他。
和一一已成过去,得不到的就要放手。苏子言这样跟我说,仿佛不曾爱过痛过低糜过。
放手。放了陈誉的手,我的手又该放在哪里?
可是苏子言忽地拉起了我的手,放在他掌心,有温度传来。我张皇失措,怕维持下去我也会像冰一样融化。
然然,他第一次这样叫我,等你这句话我已从枯萎到盛放只怕要再枯萎了。知道吗,你关心我和一一,说明你开始注意我。我一直在等你在乎,一直在等,从我频繁地去酒吧看你唱歌开始。
他做到了。他的沉默,带点颓然,是我心疼的理由。我没有说话。苏子言怎么会无所逃避地爱上我,难以考究。但我从来都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女子,我害怕午夜梦醒,找不到要拥抱的灵魂。我冀望平淡中的绚烂,而不是光彩背后的默然。
更何况还是苏子言,一个费尽心思等我在乎的人。
所以我没有拒绝他,我说你要每天给我买蛋塔。
他说好,还有你最喜欢的曼特宁咖啡。满足地微笑。
我们像所有的恋人一样交往。蛋塔,咖啡,甚至更多,苏子言履行着他的诺言。找一个爱你的男人,起码衣食无忧,这不是我想要生活,但乐在其中。
夜里我****着身子趴在他胸口,感受他的十指游移在我发间的暧昧,他说你的头发真美,像瀑布啊我的小妖精。小妖精,这称谓再熟悉不过,曾几何时,它存在于另一个睡在我身边的男人口中。
周末苏子言照例去酒吧听我唱歌。他总是坐在吧台最靠右的位子,以至于我总觉得是故意要和陈誉悖逆。我唱,白天的尽头是夜,他微笑。我唱,回忆的过程是泪,他仍然微笑。当我唱,你的过程是不是渐渐走远,眼神递向吧台最左边的位子时,看见陌生的脸孔,才想起原来是在右边的,原来是苏子言。
猛然醒悟,除了陈誉,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皱眉,摇头,心痛。除了陈誉,还有谁能够代替。
我是眼花,也心花了。
那天夜里我辗转难眠,终于咬了牙说,子言,我觉得我不爱你。
说什么呢然然,快睡吧。苏子言以为是梦里的呢喃。
我狠狠敲开了床头的灯,夺目的光亮突然刺穿心脏般洒下来。苏子言睁开惺忪的睡眼,抱着我,死死地抱着我。然然你怎么了?小妖精,你不舒服吗?他用唇测量我额头的温度。
我推开他。别叫我小妖精,除了陈誉,谁也别叫我小妖精!
那一刻我觉得我是世间最卑劣的女子,一贯的温柔也全成了野蛮。
苏子言沉默了坐起来,靠在床头,熄了灯,仿佛誓死要在黑暗里自生自灭。
我仰头,又看见他朦胧中高挺的鼻梁尖瘦的下巴,从开始醉到今天,也该醒了。我缄默。
然然,然然……
苏子言死命唤我,良久才平静下来,吐出一口气,极飘渺的。
他说,你是我的毒药。
可你,却是我的错觉。苏子言。苏子言。
那一夜我一直醒着躺在床上,装睡。我不想做多余的解释,也不想去软语安慰苏子言。我们都不需要。
苏子言在天刚亮的时候就起来,吻我的脸,然后在我耳边低语,咖啡喝多了总不是好事,以后得注意点。
关门的时候好象有灰尘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一块一块的,渐渐空出一个洞来,有身影在里面穿梭,追逐,陈旧腐烂的街道,脱漆的留声机,断了半截的老唱片,吱吱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