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陈誉离开我的第七天,走上台,我开口,依旧是那些陈词滥调。惟有歌词在某一个瞬间像被唱进了骨子里,从未有过的忧伤溢出来,看吧台前面最靠左的位子,空空落落,像时光的隧道,挤进身体里溃不成军的裂痕。
那是陈誉常坐的位子。
然后门口进来一个人,极轻的步调,刚好走到那个位子上坐下。
竟然又是苏子言!
他抬头望我,黯淡的灯光里我看不清他的脸,但直觉他依旧是初见时颓然的模样,如我一般,失去爱情,凋谢枯萎。
我是一个信缘的人,与生俱来的虔诚,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有今生一次擦肩而过,那么我和苏子言这么若即若离的三次偶遇,又算什么呢?
唱完之后我走到他身边微笑着跟他说,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你坐了我以前最喜欢的位子。
他似乎并没有觉得我的突兀,继续喝着杯子里的伏特加,说:“是吗?可我好象没什么印象。”
“喝酒容易伤身子,还是喝咖啡吧,它能让你的心多少暖和一点。”说这句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他想起上次在咖啡屋里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果然,他重新抬起头看我,眉头皱着,一脸酒精作祟的样子。
哦,原来是你。
接下来我们聊天,确切地说是我做他忠实的听众,点头,摇头,抿嘴,叹息。他说为什么我和一一不能在一起?我还能做什么?积聚的怨气,恨不得一次吐尽。这个时候在他身边的人,不在乎是否知心,只需要有足够的耐性,听他倾诉,茫茫人海,都成枉然。
酒精弥漫的屋子里,我掉进别人落了一地的心伤,希望渺茫。我没有说一句安慰他的话,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明白过爱情的规则,陈誉的离开总让我以为自己无可逃避成为了一个失败者,哪里还有资格在别人面前大放厥词。除了沉默,无可奈何。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板过来跟我说:“梳然你还是没有听我的话,怎么一开口尽是那些悲伤的调子?”转身的时候又补了一句:“天这么晚,你的朋友又喝醉了,早些回去吧。”老板一直都是个和善的人,看他深沉的背影,我忽然害怕若有一天离开这里,会舍不得这个一直纵容我的老人。
以前总在十二点,有轻柔的呼吸,有缠绵的体温,有温暖到极至的拥抱。而如今,只剩寂寞暗夜,汹涌悄无声息,绽放,破裂,重又死灰。我趴在窗沿,看星星褪去光泽,世界堕入夜空,沉沦如我杂乱的发丝。
而苏子言就躺在我的床上,狠狠地睡着,梦里有细微的呢喃,听不真切。风掀起窗帘的时候外面有光泻进屋子,我看见这个睡得像个孩子的男人模糊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尖瘦的下巴,眉宇间无可遮掩的书卷气。竟与陈誉有几分相似!
原来我们都醉了。
黯然地,我闭了眼。我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好爱你。
陈誉。是真的。
真的别离开我。我一个人到不了天涯海角。
可是陈誉怎么能听到?这个时候他应该是躺在阿曼身边,握着她纤细的手指,连睡梦里也给她无坚不摧的安全。而我们曾经缠绵到极至的双人床,如今躺着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男人。
所谓物是人非,原来是如此凄凉的场景。
清晨醒来,苏子言摸着头皮和我说抱歉,一脸尴尬。
我说,你应该说谢谢合适一点,昨天晚上你醉得厉害,以至于我连你住哪里都没有办法问出来,只好把你带到我家了。
他笑了,那笑容我第一次见,却莫名觉得亲切。难道又是因为陈誉?我问自己。既然离开,又何必天意弄人,再出现一个男人去让我怀想陈誉的种种呢?
苏子言问我,介不介意一起吃早餐。我说好,不过要有一个蛋塔和一杯香浓的咖啡。
那天以后我和苏子言开始有一些往来,但彼此的生活依旧如常。仿佛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就这么彼此对着,望着,谁也溅不起对方心湖中那一抹涟漪。
周末的时候他偶尔去酒吧听我唱歌,喝不同的葡萄酒,仿佛要姹紫嫣红开遍。我和他打招呼,闲话几句。等我唱完准备回家的时候,苏子言已经不声不响离开。孤独地来寂寞地走,空荡荡的位子上不似有人存在过。陈誉和苏子言,冰原上空难以捉摸的极光,似有还无。
圣诞节那天酒吧的人比往常多了好几倍,老板让我今天不用唱歌,我还想开口说什么就看见苏子言拨开人群走过来。他问我,纪梳然,你今天能陪我过圣诞节吗?还有蛋塔和咖啡的。语气几乎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