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百谷(46)
小姑娘愣了愣,接着递上另一包纸巾跑回店里。
她大概觉得我和裴嘉言都有病。
这发展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被裴嘉言踹的地方还痛着,提醒我刚才小狗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而我自知理亏,只好等他先平静再认罪。
裴嘉言始终不说话。
他很快不哭了,擦过眼泪的纸巾揉皱没好气地远投进隔壁桌的垃圾桶。然后他红着眼圈瞪我,转头结束电脑的休眠模式继续对键盘敲敲打打,如果不是裴嘉言砸键盘的动静像打地鼠,我可能真要以为他没事。
小狗虽然最可爱最友好,对人类毫无戒心,有一点点甜头就会把尾巴摇成电风扇,但小狗也超级记仇。
离开他那么久没有联系,害裴嘉言现在成了这样子,他理所应该记仇。
记仇没关系,不忘记我就好。
我反正不要脸的,他不想理我,我就自顾自地趴在桌边吃了口他的松饼,好甜,用叉子戳了一块喂到裴嘉言嘴边。
裴嘉言目不转睛张嘴吃了,嚼了两口忽然想起松饼来自谁拿的叉子,打字都慢了半拍——他一口松饼嚼了三十五次,可见气得不轻。
接下来的半小时内我一边吃一边喂他,我们在诡异的沉默中分完了这份草莓松饼。
叉子放回盘子里,裴嘉言闻声“啪”地一声合上电脑。
我知道要被审讯了,连忙坐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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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哪儿来的?”这是裴嘉言问的第一个问题。
凳子上的窝瓜应声而动,朝裴嘉言龇牙咧嘴。
我弹了它一个脑瓜崩:“捡的。”
裴嘉言“哦”了声,看上去有点低落。不知道是因为我有了别的狗还是我有时间捡狗都不去捡他,他抽抽鼻子继续问:“狗叫什么?”
“窝瓜,我捡到它那天买了几个苹果。”
“那怎么不叫苹果?”裴嘉言说完,嘴角上挑一点点很快又绷直。他的声音小了很多,垂着头仔细看狗的时候露出一片后颈,锁骨尽头那颗痣也露出来,勾得我情不自禁想摸一下那里。
裴嘉言伸手摊开在窝瓜的面前,小土狗还没长全牙齿但咬住了他撕扯。
小动物可能真的有神奇的治愈能力,不止是女生会萌到捧心尖叫,我们猛男也受不了它撒娇。被糊了一手的口水,裴嘉言却收起浑身的刺,眉眼蓦地温柔许多。
他低低地说:“我以为……你会叫它‘嘉嘉’。”
“什么?”我装没听见。
裴嘉言笑了笑,也顺水推舟地揭过不提:“……窝瓜,你起的名字好土啊陈屿。”
我这次没破罐破摔说“我就土死”,如果可以我往后都会很避免在裴嘉言面前说那个字。他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也了解抽屉里的那些小药片用来暂时安抚脑子里的不定时炸弹,裴嘉言不会直接说他有多害怕,所以我不想再让他担心了。
“现在换也来不及了啊……窝瓜!”我喊了声,它稍息立正吐舌头。
裴嘉言笑出了声,一歪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连呼吸都变轻三分。
事实上,可能裴嘉言永远不知道我的确会叫窝瓜“嘉嘉”,很偶尔,很少的几次,大都是我陷入难以自拔的低落时,才会这么做。
出租屋的隔音很差,隔壁的女生也许是做主播的,经常能听见她随着土嗨歌曲跳舞,有时是学猫叫,有时是野狼DISCO,还有叫不上名的网络流行曲,大街小巷都会哼两句的那种。另一边的夫妻喜欢半夜看喜剧电影,笑声几乎掀开天花板。有时两边“如果让你重新来过”remix“羞羞的铁拳”,我就会濒临疯溃。
狂躁之后紧接着就会陷入因为巨大落差而导致的抑郁,我抱着狗,吃完药,在虚假的平静中体会不着天、不落地的空虚。
每到这种时刻,窝瓜自己玩一会儿睡着了。难以入睡的我捏捏它的粉红色肉垫,想到的是裴嘉言的嘴唇、裴嘉言的乳头阴茎以及他热烈的吻。
“嘉嘉。”我这么喊,分不清在叫谁。
窝瓜当然不会理我,但这个名字却自始至终让我获得生机。
“嘉嘉。”这时我念生命的咒语,“嘉嘉,嘉嘉……”
裴嘉言靠在我肩膀,听见后鼻尖蹭了我的下巴:“嗯?”
只有他会应声,我不继续喊,挠他的耳朵把裴嘉言弄烦了。他咬了口我的脖子,痛的声音刚走到喉咙,被他紧随而至的温热舌尖抵住。
裴嘉言的嘴唇比以前冷,两边尖尖的犬牙叼着那一小块然后吮吸舔弄有点痒。等他放开我时,我伸手摸了下,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不出意料地看见了形状如狗啃的鲜艳吻痕,却完全没想过如果明天要拍照怎么办。
“我要喝奶茶。”裴嘉言说,“去给我买奶茶啊,陈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