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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87)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中有七個月時光,尤為好。
可若非那七月間所歷,自己又怎會此時此刻身處此朝此地呢?一想及此,又隻覺周遭虛無。
萬衆矚目中,管氏衆人行大禮跪謝皇恩浩蕩。殿中幾十上百隻眼各懷審視地向管臨看來,首數董庚那道目光最為淩厲,又忽而淩厲盡收,化為嘴角一絲輕蔑。
管臨看向那禦前唯一被賜座的董峻漳,遠遠隻見滿臉橫皺,面容看得雖不真切,久埋的恨意卻止不住對那方噴薄而出。
一人得權,萬戶遭殃。
及至將父輩榮光接在手上,卻又不禁生起暢想:若有一日遲風卿亦能如此翻案追謚,大赦全族,且不管這殿中各人是何等居心,於己才是天大的遂願。
這由天突降的一頂官帽,相形之下,本就原非所求,無足歡喜。
此言難為旁人道也。連肖子平都默認他必是春風得意,不可一世。
搬出太學,得瞭中書省錄事差,好歹自此有瞭些俸祿進項。管臨與肖子平重又合賃瞭一處距內城稍近些的庭舍,分住東西廂房,一如在琴州時,有事共討,無事自便。
才十月初,炎京已迎來德複七年的第一場雪。
管臨近日任中被排在夜班班次,今日起床已是辰時過半,推門院中靜寂,地上一層薄雪,亂佈著馬蹄的痕跡。
“子平是多早就出門瞭?”管臨問向端上早飯的小聞,“天未亮就聽見牽馬聲瞭。”
“大公子最近都是早出晚歸,好笑你兩人一個屋簷下,卻天天碰不上面。”
如此一想,確實好些天沒見著就住對門的子平瞭:“集賢殿任中也如此忙?……小聞,你吃過沒有,坐下同吃罷。”
知道小舅公不似大公子,在他面前素來不用拘這些禮,小聞笑嘻嘻依令坐下,拿起一個熱騰騰的饅頭:“不是任中忙,是大公子最近迷上瞭騎射,天天一身騎裝出門,起早貪黑去郊中苦練,官服都到差上才換。”
“騎射?”管臨聽來意外,自小在琴州與子平同習六藝,可沒印象他對騎射有何特殊癡迷。
“小舅公,我聽人說,是不是要打仗瞭?你和大公子到時也得上戰場?”
“和誰打仗?”看著被胡辣湯嗆得臉頰紅撲撲的小聞,管臨笑問,“你聽誰說的?”
“街上都在說。後街菜市中有個叫顧大明白的,最是消息靈通口才又好,天天擺攤評講天下大事,講得極精彩,隔壁阿婆常拉我一道去聽。”
要麼說炎京就是炎京,從朝堂到私宅,從酒樓至菜場,婦孺不論,場合不拘,張口擡耳都是縱橫捭闔傢國興亡,研討時事,人人有責。
“大明白是怎麼說的?”
“昨日聽他講,跟我大炎交好的那幫胡人如今已經不成氣候瞭,被草原西邊新起的部落打得落花流水。我大炎若此時出兵,定能漁翁得利,將這些胡人都殺盡,一雪見午之恥!”
“嗯,”管臨貌似贊同地點點頭,“那大明白有沒有說,這西邊新起的部落把賀王也打瞭個半死,大炎若是去收他,豈不是幫賀王恢複兵力來對付炎京?”
“這……”小聞遲疑,還沒聽顧大明白講到這層,但是憑自己思考,也不難想通:“賀王說到底也姓周,也是漢人,再怎樣難道不是先打滅胡人要緊?”
小聞這番話可謂是大炎百姓私下裡最普遍的立場心聲,管臨自然也不是頭回聽說。但今聞此語,似乎突然觸動瞭某根神經,讓他對一些事件找到瞭新的詮釋角度。
胡亂塞完早飯,管臨回房取東西,找瞭半天未果,朝外喊道:“小聞,我房裡案上一大包藥材你可有見到?”
“藥材?沒見。”小聞聲音隔著院子從廚房傳出,不一會兒提瞭個袋子出來,“倒是有這一包菜,我拿到廚房瞭。小舅公你明知道我們來炎京後都買現食,從不自己燒飯,怎麼買瞭一大袋子野菜幹粉絲回來?”
管臨過去一把接回:“野菜?粉絲?這是人參、蛤蚧、燕窩!往後你去菜場聽書可別提自己哪來的,開口都丟盡全琴州人。”
小聞不以為恥,還咯咯笑:“我哪認得這些。”
管臨拎著這一袋子“菜”,出門左轉右拐才出一刻鐘,便到瞭大丞寺前繡巷。這回搬傢住得近多瞭。
天氣驟冷,秋冬交替,遲欄身體愈加不好。一早起來便覺懨懨,早飯過後一直歪在榻上,針線也懶得拿起。
“木如,你表弟來瞭。”同住的繡女法容門前高喊,遲欄起身迎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