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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63)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華燈初上,炎京漫城夜市繁華即將拉開帷幕,肖子平一路與人摩肩擦踵,半走半奔,終遠遠便見橋上佇立一頎長身影,著淺蓮灰圓領大袖襴衫,明晃晃的太學學服,腰上卻系佩一劍,一身書生氣混添出三分俠意。

橋上人並未透出等待焦躁之意,隻在欄邊慢踱著步,向身邊路過每個吆喝叫賣、雜耍算命的都細細看去。

偶一擡頭遠遠望見肖子平到來,忙揮袖示意。

許是已月餘未見,許是來京方見天下之大,權勢之顯,人心之叵測,圈派之難融,自身之弱小無助。

肖子平向橋上會去,心下竟驟生出二十餘年來從未有過的親情暖意。

全炎京皆王八羔子,隻舅舅當真還是個親舅舅。

隨風草

“若依此說,便是先有人倡導此事,卻被暫按住不表態,李明甫特選你來打個配合。”

管臨聽畢撂箸,開口總結道。

半盤鮮拌藕段下肚,一掃多日學中油膩夥食荼毒。炎京之大無所不有,要不是經同鄉推薦,誰能想到在這城南小巷一傢隻有三四張客桌的不起眼小酒肆中,竟能吃到如此地道的琴菜口味?

“聽來便無由頭,為何選我?” 肖子平今日卻是食不知味。

“選你因有‘守慈公’名頭,很有由頭。”

“呵,可莫再提這三個字。”肖子平冷嘆一聲,越回想越氣,“想必他們成心誘我以此名頭自吹自擂,卻又與守慈不出鄉的傳統自相矛盾,教人看盡所謂‘天子門生’笑話。”

管臨知他氣得厲害,一門心思都在自己名頭上,笑笑搖頭:“這等想法,出自那盧士奎紅眼之流也罷瞭。堂堂禮部尚書召見,就為瞭設套耍你一道?”

無名小官,也值當?

此語若放在平日,說給素來自命不凡的肖子平聽那還瞭得?偏是他近日受盡瞭孤立無助之苦,如此大實話由自傢人口中出也不覺刺耳瞭,甚至一思確有道理,倒略覺心安瞭幾分。

“那究竟為何?”肖子平夾著一粒豌豆,遲遲未送入口,“李明甫門生遍地,明明一直疏冷我……”

“子平,你可還記得,坊間給李明甫起的諢號?”

年初來京備考,二人曾多次到京中專代辦應考手續的“書鋪”中閑逛探詢,那鋪中常年往來著與京中胥吏沾親帶故的老油子,有事沒事最喜胡亂八卦朝廷,便是從他們口中聽得此號:

德複二年太後崩逝全朝大清洗以來,各重官要職皆換上董派黨羽,惟有兩位老臣憑各自絕技傍身,獨保舊位,一個是副相參知政事吳遜,被諢稱為“稀泥匠”;另一個便是這禮部尚書李明甫。

“隨……風草?”肖子平記得。

“沒錯。這二十年來朝中黨爭激烈,動輒貶官降罪,鬥得你死我活,”說到此處,管臨明顯語氣有些變調,暗嘆一聲平複,才又續道,“李明甫卻總能關鍵時刻嗅對風向,高居其位屹立不倒,才有這隨風草的‘雅號’。要知他此番意圖,不妨先跳開為何選你,隻想想此舉本質究竟投誰所好?”

聽來似有理,肖子平分析:“說倒自然說是大掌櫃意欲弘揚。可如今內外誰不知道,董相獨攬大權,凡舉事不過都借稱聖意罷瞭,想必還是迎合董黨意圖。”

市間議論朝堂多有不便,不知從何時盛行起,低微京官們對各自長官常謔稱“掌櫃”,漸漸私下談及當今聖上,便興以“大掌櫃”代稱。他二人也是入鄉隨俗,用得順口。

“頌慈德,報母恩……”管臨本亦無頭緒,與肖子平論到此處,似覺出一絲光亮,“大掌櫃倒更有此需。”

“怎講?”肖子平不解。

“董峻漳能架空皇權,明面靠的是位高權重,黨羽遍野。暗裡卻是這些年從朝中到民間一直在散播血統論,以削帝威——那位廣為人知是個胡地養育、立場可疑的混血皇帝,他董氏傢族卻是世代輔君、披肝瀝膽維護炎周天下的耿耿漢臣。百姓常年被此說灌輸於耳,更站誰?”

循著思路,肖子平漸漸明晰:“若要扭轉輿論,便須先從血統文章上作起。”

“我猜亦是,”管臨點頭,“以禮儀之典洗禮儀污名,從我漢千古孝道上起議,他本就是周氏嫡傳,將胡血以尊母之名立出,兩族天下聽來都順耳許多——此類借題發揮,正是禮部擅長。”

“李明甫親自督辦,便是嗅準瞭新風向?”

“準與不準,你我就難測瞭,”管臨未加妄斷,“想來,大掌櫃即位已七年,民間卻對其文章言論、品德性情一無所知,所長所短,全部由董黨定調外傳,下官對其印象隻是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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