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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54)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管臨忙攔道:“你別胡說。”
遲階自己尋得書案後坐下,閑翻雜書:“今日就此間上課瞭,我與你調換,你可臥床夢聽,我正襟危坐給你誦。”
管臨想那還成體統?很有為師尊嚴回道:“今日算瞭,待我安心休養半日速速病愈,好與你再去。”
“再去哪?”
“練爬樹攀竹。”
“幹嘛?”遲階不相信自己耳朵,“你再說一遍。”
管臨聞得危機種種,隻覺涉及傢國之憂,臣民之患,親友之危,百無一用是自己。想來時日無多,萬事束手無策,惟此人這一荒謬奇願,尚有望抓緊盡力助遂,支撐著漸昏沉的雙眼,清清微啞喉嚨,連自己都嚇一跳地朗聲回道:“與你爬樹,飛洞,修仙……尋寶!”
洞仙歌(一)
水村山郭,酒旗迎風。
自病愈起,日日前往山中瀑佈籌劃“飛洞”,管臨自行決定,塾間上課暫緩,專悟此道一陣。遲階見他如此瘋魔,更來精神。兩人便每日由塾中碰面改為臨城山下相見,省卻不少步程。
山腳下一傢篷佈搭的簡陋茶肆,本為晨間上下山過路客歇腳解渴處,卻在這幾日大清早就迎來個買酒的小客官。遲階有歪理道:“晨間一杯酒,獨得耳目清”,管臨隻勸一次不聽,便由他。
今日到此,卻打眼沒見那個耳目清的。四處張望,隻見不遠處樹下一群八九歲的孩童,將那高出一頭的晨飲客團團圍在中間,想來又是無事生非,管臨循之步去。
一孩童道:“那你到底能聽懂我們說什麼嗎?”
遲階:“*—%¥#·*—%#。”
另一孩童直捂肚笑:“什麼鬼話,難聽死瞭。”
“所以你是個胡人?剛你怎麼不說。”
遲階點頭:“胡……*—¥#*·~*好……*—%¥#。”
“他大概隻會說‘好’。胡巴子就是蠢驢。”
遲階聞之生氣狀,揮起拳威脅:“%*%¥#*—##¥…#。”
嚇得孩童們趕忙一躲:“他聽得懂罵人話,可別當面說。”
擡眼見步來之人,遲階喊瞭聲七扭八歪的“兄歹”,開開心心撥開孩童們迎出。管臨站定負手道:“今日該唱哪出?”
孩童們見這位哥說的是字正腔圓漢話,忙湊來問:“和你一起的?他是個胡人嗎。”
管臨眼都未眨:“對,胡地來的,不會說人話。”
“哇,我第一次見胡人。”
“長得跟我們差不多啊,不說誰知道。”
“不是,看他眼睛,頭發,我第一眼就猜到瞭。”
“你猜到個屁,馬後炮。”
“哎,林三兒哪去瞭?”
“你看著點!把我籠子踩著瞭。”
“推我幹嘛?”
……
孩童們自己註意力又轉移瞭,管臨朝胡巴子道:“可以走瞭罷?”遲階笑著邁步。
管臨向孩童們揮揮手:“走瞭小兄弟們,再會。”遲階也擺手學他道:“栽會。”
走出百步,撇去一眼,根本無須問,遲階已經迫不及待樂不可支自行道出:
“我本在那兒安心等你,他們幾個小孩兒一旁鬥蟋蟀,鬥著鬥著吵瞭起來,揪住一個叫林三兒的小子喊作弊。那林三兒死不承認,他們找人見證,四下無人,便找上瞭我。我去看瞭兩局大致明瞭,這鄉間鬥法規則粗糙,不分大小級別,也無賭註,隻誰贏瞭便雙方蟋蟀皆歸誰。那林三兒籠中幾隻都是又小又精的,一看就是好苗子,被迫拿出來以小鬥大,並無勝算,他每局便趁草撩時暗手捏死自己的,直接認輸。別的覬覦他那群厲害蟋蟀苗子,卻贏不到活的,懷疑他動手腳,又抓不到把柄。我一看,果真作弊,卻敬他心思絕狠、手法利落,偏不幫揭穿他。讓我評,我就裝胡人聽不懂。誰知道越裝他們越圍著我沒完沒瞭,林三兒都揣著籠子跑瞭,哈哈哈。”
管臨一聽,果然無事生非,閑事本閑。回想卻也有好奇:“那你說的究竟是胡話?還是胡話?”
遲階笑得更厲害:“外婆親傳我娘親傳我,你說是胡話還是胡話?”
管臨看他一胡鬧就如此開心,不助其氣焰:“客居異鄉過癮是嗎,天天可裝這個裝那個。”
遲階不服此說:“以為在傢就不可裝嗎?我兒時溜出府扮算命的賣藝的,哄瞭多少酒喝糖吃,天大地大,誰人認得你。”
越回憶越得意,光自己想想都樂不停。
管臨邊聽邊無意識撫著腰間佩劍,摩挲過劍柄上浮鍛那個“遲”字,突生一問:“倘若有一日親臨漢胡相爭,你怎生取舍,幫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