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暖风迟日(379)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宅門終“砰”一聲重重合攏在不速之客的腳跟後,摔出多少人未宣之於口的憤怒。
阿奇暗暗憂憤間亦暫舒一口氣,他與崔伯在外盡力周旋拖延,隻不知來不來得及供裡面抓緊清理,掩蓋蹤跡。幸好舅公爺一人撐天拄地,佈置周詳,這一關過得有驚無險。
閂好大門回到內院,阿奇輕手輕腳打算挨個屋裡再細細補漏查驗一遍,進到正屋、書房,直至臥房,卻見遲階的日常個人物什件件原樣放著,明晃晃一切如常,何曾遮藏過一星半點?
阿奇暗自愕然,推窗看院中默然呆立的管臨,這才意識到,舅公爺並非自忖空城計唱得十拿九穩,實是打今日驚聞那晴天霹靂起,就壓根沒有一絲掩蓋撇清的打算。
一時心間湧上不知是何等滋味,阿奇手一推,也不收拾瞭,沖回院中,一句話說得空前連貫:“爺,我這就去備車,送你走。”
管臨神色無瀾,隻搖瞭搖頭。
他不能走,不能去親自探看。
肖子平大張旗鼓這麼一出,不是好心提醒、網開一面來的,純是威逼利誘不成,就要衆目見證,提前與他割斷利害關系,避免反遭牽連。他急於逞功悅上,能懾於管臨一時的反相威脅,不闖屋細搜,卻不可能真拋開這條他已然篤定的追蹤線索,放過遲階。
如今宅外四面墻角,不知已佈下多少明樁暗眼。
“阿奇,你去將竹竿綁紅繩的一端朝上立起,高出院墻。”
不僅自己不能去,亦要預警落英他們不能派人上門送信,以免被反追蹤暴露行蹤。
阿奇聞言趕忙照做,心中明白舅公爺今日是不會邁出門去瞭。
可他坐得住嗎,等得起嗎,生關死劫,兇吉未蔔,他強撐鎮定的外表下在忍著怎樣的五內如焚,心似刀絞。
一頓充饑飯菜熱氣騰騰地端上,又放冷涼透地原樣端下。
崔伯沒事勤找事幹,連夜裡外修葺瞭所有被多日暴雨損壞的屋瓦墻磚,堵塞的水渠院溝,一直陪到大半夜,眼望那宛如凍實的冰雕般仍在樹下僵坐不語的主子,暗暗籲嘆,終無計可施搖搖頭,退瞭出去。
幾更天蟲鳥發出白露時節第一聲啾鳴,哪傢的金絲虎夜半又來與小白貍私會,是什麼偷將他一身並不單薄的衣衫沁濕打透,石凳的寒涼,晨凝的露水,還是難明長夜裡又曾悄落過一場細雨?管臨一無知覺。
直到東方欲曉,朝暾初露,一隻白羽鵓鴿停落歸巢。
管臨從鴿腿取下這紙信報,捏在指間,有如過瞭千年萬載才終於盼等來消息,卻遲遲不敢展開。
許久之後,一口熱氣終長長嘆出,為枯若寒灰的面容氳上一團晶瑩白霧,那冰雕重新化回成瞭活人。
“人已醒,暫安。”
在亞望歪歪扭扭的簡報字跡上,有旁人似乎昏痛中仍思慮周密,生恐不足取信,不知是如何掙紮撐臂,顫抖執筆,非還要在這種時候展現自己筆走龍蛇力透紙背,親手加蓋上這見之如面的二字——
“勿念。”
驚天幕
大災之後有大疫。
暴雨造成的損毀尚未及著人修繕,京畿各地已止不住疫病泛起的勢頭。
若隻是幾個偏遠村鎮受災鬧病,在當權者眼裡大抵也不過是奏折上尋常小訊一則,偏這次猝不及防在天子腳下漫開,炎京城每日雜人往來,城區屋舍緊湊,穢水殘積未退,疫癥擴染極快,且不管你是高官發大財的,還是要飯賣苦力的,傳起來天道無私,一視同仁。
簡直是一場緊鑼密鼓的業果顯形。
越高位厚祿的越慌,朝上有人酷厲提議,應立即清查全城疫患,連夜統統趕出炎京,保障皇城天傢無虞第一要緊。
卻也有良心未泯的斟酌憂道,當下不少染疫城民病狀危急,若不及時診治,怕是有大規模病亡之患。先在城內辟出遠離聚居區的場所暫作安置診療,待緊急危情過後再作轉移方妥。
炎京城巷連著巷,屋挨著屋,連各破廟橋洞都有叫花子論資排席,但凡能稍稍遮風擋雨的屋舍,哪有個遠離聚居區、不住著人的?
“我在城南頭有間閑置院子,拾掇拾掇許能容下個百十號人。往那兒送。”
衆臣聞言驚異,循著這突兀聲音望去,看見大殿角落裡打著哈欠的閑飯侯。
那是個“閑置院子”嗎?
官兵各用粗佈圍捂住口鼻,將平板車卸貨般猛一傾倒,便一腳不停逃也似的拉回空車跑瞭。病患扔到大門口,自有府內倒瞭血黴的唐傢仆侍出來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