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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371)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此言一出,滿殿啞然。
太學一派素與新法政見相左,衆所皆知,但如沈東這般膽壯心雄,以區區一介白衣之身,公然向權相傢族開炮,提出直接抄瞭他老董傢,卻是前無來者。
朝堂上氣氛驟然變微妙,連座上周瑯都感覺得到。
新黨一派還在籌謀推動老主心骨東山再起,對此諫言自是怒而駁斥。
舊黨一派卻也大多沉默瞭,並沒有人趁熱打鐵,振臂跟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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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參擬的。太激進瞭,”管臨挑燈疾書畢,撂筆嘆氣,“沈東|突來這一吼,把主戰派們也嚇縮瞭聲。這朝堂之上哪個不是權門貴戶,今日若借救國之名抄董傢,明日就能照著樣隨便抄他趙錢孫李,人人自危。”
遲階滿屋裡翻箱倒櫃不知在找什麼,忙碌間回話:“合著你們太學內部也分黨派,誰不聽誰,一個比一個主意正膽子肥。”
“太學裡同樣講究門第師承,沈東卻是少有的寒門出身,卓逸不群,總有驚人之論,但這番諫言,”管臨憂慮道,“卻是以一己之力與全朝為敵,生把朝上主戰主和兩派重新擰成瞭一股。”
“比你還卓逸不群嗎?”遲階終於打箱底翻出一套閑置已久的襴衫,滿意抖騰開看,“這番話卻正合瞭平頭百姓的意,民間最愛看什麼?高官落馬,權貴遭殃。沈東現下是名聲大噪,一呼百應,街頭巷尾都是稱贊他的議論聲。”
管臨看遲階翻出一套淺蓮灰色衣衫,赫然是前些年自己在太學讀書時穿的學服,“找它做甚?”
“我穿。明兒太學罷課請願,你都說瞭,這愣子把滿炎京當官的都得罪瞭,周瑯又最耳根軟,冷箭難防,喊瞭落英他們派人手暗護著點。我麼,閑也是閑著,傢有行頭現成——”遲階將那學服朝自己身上一比劃,“湊個熱鬧。”
管臨擡眼看,唇角緩緩彎起。
“怕我扮書生不像,糟蹋你這莊嚴學服?”
自己半舊的衣衫要被對方穿,分明是羞惶新奇中又夾一絲別樣親昵,管臨粲然打量:“怕你不合身。”
“哪兒不貼合?來,”遲階撇下那衣衫,親身迫近,“讓我仔細比量比量。”
———
七月二十五日,太學罷課,以沈東為首的數百名學生聚集到城北巽嶽腳下的開元牌樓外靜坐,面朝大內天闕,背倚賢祖勛碑,請求朝廷增兵西線與蕃宣戰。
沈東先前被禦召入殿,激進一諫隻換來滿朝冷臉,其人年輕氣盛半隻腳還沒踏入仕途,已在宦林各派心中都招瞭個不待見,朝中沒有一人站出,對太學此次請願表以立場態度。
朝廷一日不應,靜坐一日不撤。
高懸的豔陽將開元牌樓上的琉璃黃瓦曬得滾燙欲炸,巽嶽連日塵土生煙,已相繼有人不支昏厥倒地。
學生的篤守執著愈發映出朝廷的傲慢冷漠,更多的檄文落筆成冊,更多的竊竊罵聲洶湧漫起。
殿前司領命,派禁衛軍配合文官前來勸導撤離,一邊和顏悅色,一邊持戈以待,胡蘿蔔配大棒,對請願者軟硬兼施。
書生學子雖弱不禁風,但面對禁軍刀槍殊無懼色,一個比一個鐵嘴鋼牙,把官兵罵得狗血淋頭。
禁軍又早得瞭長官私囑命令,隻作嚇唬,不能真出手,一國軍隊將刀槍劍戟揮向自己的學子百姓,咱殿前司哪能被他們朝爭黨鬥借作殺刀,代擔這個千古臭名?
於是文官神隱,武將保節,學生愈發執言無畏,由這場無盡無休的請願活動逐級發酵,全炎上下的輿論憤慨終於萬箭歸一對準那明堂高座上的終極靶心——
這昏庸無用的大炎胡帝,他縮頭烏龜到底安的什麼心?
周瑯咳得更厲瞭。
朝上受盡撕扯架烤,下瞭朝連福寧殿都不敢回,生怕荀皇後又來寢宮裡堵他。
邁出鑾駕,周瑯在四下恭候裡茫然,想瞭好一會今夕何夕,才對吉安低道:“禾奈今日來給瞧得怎麼樣,去看看。”
“萬歲,禾神醫今兒還沒來,”吉安也才得瞭消息,正要報,“宣祐門外被皇城司的人攔下,給帶去盤查瞭。”
“大膽!鮑一訣竟敢連朕召見的人也攔?”周瑯疲憊壓抑已久的悶火,突撿著塊軟柿子茬,嗖一下躥爆出來。
“息怒,萬歲息怒。忘瞭鮑大人丁憂還鄉,才前剛給皇城司指派瞭代提舉不是?”吉安趕忙勸慰並提醒罵錯瞭人,“代提舉大人問過禾神醫話,說有要事呈報,班次候著大半日瞭。萬歲,今兒後殿還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