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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255)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有。
“冥九嬰,”管臨一字一句,刻意點明,“怎麼活下來的?他還能支撐……多久?”
亞望從管臨打進來這一系列神色言語裡,猜到他大概知曉瞭什麼,以往聽從老大再三強調命令,跟管哥每觸碰到這話題總有些半真半假的避諱保留,可他感覺得到,老大的叮囑更像出於怕管哥掛懷的憂心,而不是恐他知曉的防備——像防著所有別人那樣,當年事他亞望這些年來一個字都未曾與人吐露過,就是嚴刑拷打也絕不可能說。但此刻,卻覺得終究不同。
“我救的,能撐多久,我真的不知道……”亞望深吸瞭口氣,思緒一點點沉陷進往事,那經歷單隻於他也絕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那時我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藥童,跟著師父從西陵山去到塔塔荒漠,說是給賀王手下得瞭癲癥的士兵解毒治病。”
“我們住在大漠裡臨時搭的營帳藥棚,被賀王手下嚴密看管著,我每日幫打下手煉藥熬藥,然後送上阿拉坦丘去分發。那些得病的‘士兵’都比我大不瞭幾歲,白日裡個個神勇無畏,有用不完的氣力和精神頭,一到夜晚就劇痛發狂不人不鬼,非得吃瞭我師父的藥才能捱過,有受不瞭脫逃的,不用人捉,跑不多遠就煎熬難忍回來跪求解藥。就從這些‘病人’中我認識瞭老大,那時他名叫六一十。
“六一十獨自逃跑過好幾次,但他向來鬼頭,總提前做好僞裝掩護,一覺支撐難耐就立刻偷溜回來,從沒被發現,卻也一直沒成功。其實師父喜歡用我這個徒弟跑腿,隻因我打小就傻,但慢慢連我也能感覺到,師父是在幫賀王做不好的事。有一次六一十跟我講瞭很多,我獨自想瞭好幾天,覺得他每一句話都很有道理,從那之後,我就試著偷學師父的配藥方,希望有一天能幫六一十他們擺脫賀王的控制。
“但還沒等我偷學會,突然就打起仗瞭——大額贊率兵攻回的那天,我剛送藥到阿拉坦丘,混亂中被困在瞭坍塌的舊殿裡,丘內外圍守著幾千上萬的賀兵,跟鞊罕兵打瞭兩天兩夜,六一十他們也披甲上陣,死守阿拉坦丘。他們本就個個身手厲害,到藥效過瞭瘋癲發作,殺起人來更勇猛兇殘,不到百人足足滅瞭數千鞊罕兵,打到最後實在寡不敵衆,大多慘烈戰死,隻剩十幾個重傷的不敵被生擒。
“戰後,得勝的鞊罕軍要殺他們示衆,卻被大額贊壓瞭下來。大額贊知道這些人是被賀王和我師父殘害控制的,想先救他們個清醒,再審判論罪。
“但他們斷瞭藥,根本就是隻能等死沒法清醒瞭。我當時藏在廢墟裡面嚇得發抖,但一眼看到這些哥哥們還活著,頭腦一熱沖瞭出去,說我可以試試配藥救他們。
“大額贊力排衆議,親自率人配合我湊尋藥材,但我,管哥,我……天生就是個廢物!”
亞望憶到此處,神情扭曲痛苦,顫抖著掩臉半低下頭,微弱燭火恰將其頭頂映亮,僞裝染過的一頭黑發,根部一小截灰白又見頑固新生瞭出來。
“我錯瞭試,試瞭錯,明明偷學瞭那麼久,還是怎麼也無法配出跟師父一模一樣有效的方子。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個崩潰瘋癲,失控自殘,相繼痛苦地死去……他們不是‘冥九嬰’,不是為非作歹的殺人狂魔!他們是活生生的人,是我每天都見面談笑再熟悉不過的哥哥們。
“最後藥終於試成,已是四天後,隻剩六個人還活著,即使靠藥效能維持平靜,也已經個個髓海紊亂,神智不清瞭。大額贊對外隻說是已經論罪處決,卻將他六人秘密留養瞭下來,命我繼續研藥配合,甚至直接在阿拉坦丘上辟地秘種米囊草,隻為維持他六人的性命。”
命真大。管臨震撼感慨,穿越重重死關浴火得生如此,卻如何也嘆不上一句慶幸。
“經過大半年的調養,其中四人隻養好瞭外傷,精神卻再難恢複正常,隻有六一十和四三七僅喪失瞭記憶,隻要繼續常日靠藥頂著,狀況漸漸恢複到與戰前時差不多瞭。”
“他說他喪失瞭記憶?”管臨輕問。
亞望聽懂瞭這句不諱發問的隱含意思:“我知道他沒忘,他也沒瞞我,僞裝喪失也是為瞭自保吧。大額贊將那四個已癡傻不能自理的哥哥留在瞭阿拉坦丘,常年供藥派人照料著他們,卻鼓勵已經康複的六一十和四三七自行去,讓我教他二人自己植藥配藥,忘掉過去換個地方重新生活。四三七走瞭,六一十卻選擇留下來,起瞭個草原名字,成為大額贊手下一名親兵——幾年後,這名字卻已在五十部落內外無人不曉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