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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212)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隻除瞭騰朔。
騰朔率的三百草原悍將乃是赫佈楞麾下最精銳的一支親兵隊,每個猛士都是赫佈楞與騰朔親手帶出百戰錘煉的,除瞭他二人,天王老子的令也不聽。
騰朔堅持率人留下尋殮亡將“遺骸”,帕裡沃使軟的支不動,來硬的打不過,幹脆暫當沒這群倔驢蛋子,留他們盡情摸黑瞎找個夠,隻指揮其餘人馬撤軍。
這一找,便找瞭整整兩夜兩日。
管臨與亞望私留在騰朔隊中,屢次出與探崖尋找,漫野搜遍不見,兩日皆不曾休歇合眼。
直到連騰朔也告放棄,率隊返往望興關大營複命,給仍不肯離去的這二人留下糧水和一頂營帳。
管臨望著神情呆滯的亞望,少年最初聽聞噩耗,似見傷痛欲絕一刻難耐,兩日耗下來卻已是行將赴死般麻木,打發空白恐懼似的,仍不住擺弄著他那些箱籠裡攤出的瓶罐藥草。
“沒有你種的米囊草,他一天都沒法正常活,對吧?”管臨突然問。
亞望擡頭看瞭一眼這僅剩的同伴,打戰前幾次言談接觸,到這些日不眠不休並肩追尋下來,已隱約默認這位管大人無論出於何等意圖,怕都是全天下除瞭自己以外最在意老大死活的人,不覺得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值得瞞他。
剛想承認,卻聽管臨猛吸口氣,不待他作答直接又問:“你的藥,是不是被人動瞭手腳?”
兩日來埋藏心底無處確認控訴的疑慮,和為那一絲渺茫希望自欺欺人堅持緊繃的心防,終是被這一問徹底推坍瞭。
瓶罐從手中跌落,亞望突然崩潰癱倒,捂起臉顫抖道:“是我!就是我。全是我粗心大意,草肥那日前被人調換瞭,我竟在第二天他們出征後才發覺。”
“我害死老大瞭……”自責痛苦難以宣洩,壓彎瞭白發少年原本筆直卻脆嫩的脊梁,“那藥效連半日清醒都挺不過,怎麼可能撐住去沖鋒打仗……”
管臨聽來這於事無補的坦白懺悔,臉上竟無一絲悲戚,仍直挺挺居高臨下地看著亞望暴哭,繼續窮根究底:“來增援望興關的是誰?你當日見過他嗎?”
“韋祿,鞊罕韋祿,他是大額贊的親兄弟,從烏山調軍來的,”亞望抽泣著作答,被一股無形正氣迫著,再沒一絲保留,“他突然率兵入營,派人守著不讓我來陣前,我想法周旋逃到營下秘道才偷沖出來。”
管臨不意外點點頭,僵聲道:“他們都希望他死。”
“……什麼?”
管臨俯來湊近,捉住亞望無意識狂薅著披散白發的雙手,拂開他一臉亂絲,定定制住,向來和風細雨的溫雅書生前所未見暴戾兇狂地怒喝一聲:“哭有什麼用!”
亞望隻覺初伏天裡那伸來的手卻像堅冰一樣寒涼,指上帶著鐵鉗般的勁力,生將他頭手徹底剝離開,容不得一刻繼續浪費於展示這無能的崩潰與懊悔。
這氣勢跟上來便該是一通拳打腳踢,亞望主動迎身領受,深覺被活活打死都不為過,從前日發現自己失職那一刻起,他就打定釀成大禍必要以死自懲瞭。
耳中卻輕聲傳來:“他不會死,區區一片山崖泥沼怎麼可能困死他?”
這反問伴著冷笑一聲,讓人聽來根本辨不清是無理無據的盲目樂觀,還是絕望到頭的終極癲狂。
“怕的卻是你那草毒,整整三個日夜瞭,就當活著又如何捱過?”
亞望擡起頭,發現管臨正直直望著自己,目光竟是無上的懇切,語氣幾可稱得上哀求:“亞望,求你,你給我冷靜下來!拿出你的經驗智識,仔仔細細、設身處地想,你老大——他能想到什麼自救的法子?”
向陽生
地牢裡看不到天黑天明,方憑隻能靠猜估算自己被關瞭幾日。
起初她不肯吃食,也不敢合眼,生怕遭遇任何可能的不測,隨時繃著要與接近者同歸於盡的心氣。時間終究腐蝕一切,慢慢地氣力被饑餓瓦解,意志隨困倦衰弱,熬過沖頂的激憤和驚恐,隻剩下無邊的費解與絕望,終於一點點,冷靜瞭,隻能冷靜。
這應是鞊罕軍的大牢,她聽不懂部落話,但認得往來獄卒的服色。沒人來拷問什麼,想來抓她意圖不在於套她個人所知,隻關乎於她方將軍傢眷的身份;也沒人……輕薄過她,或可推斷,綁架者並不想真正激怒得罪炎方,隻是臨時扣住人質,待以作某種威脅或交換?
方憑漸漸被自己冷靜下來這番有理有據的推論說服,由之開始更深層的悲壯考量:隨身長劍與短刀皆已被賊人卸去,她擡臂捋瞭捋額頭,手指插進濃密發絲,在頭頂未大亂的發髻深處立時觸到幾絲令人心安的冰涼,那是一枚精巧特制的三戟針,方傢軍從各隊將領到全傢老小都有這麼一枚隨身暗佩著,打小就被訓練過,關鍵時刻如何用之來刺喉自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