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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180)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赫佈楞展臂側身向後一護:“我自己審。”
哲瑪傢的老族長驚惶望著鞊罕兵捆走一個個亂賊,生怕全傢族都被問罪關押,顫抖雙手交握躬身來向赫佈楞請罪:“那顏恕罪,同意帶他們出關全是我一人主意。怪隻怪我這老頭子年紀大瞭,不知怎麼倒越來越膽小怕死,一聽那人威脅說要是不從,大汗會將我哲瑪傢兒孫全部抓去砍頭,就嚇怕瞭,早前親眼見過洛兀兄弟就是這麼一族人說沒就沒的……”
赫佈楞嘆口氣打斷瞭他:“無緣無故就要砍小孩殺全族的,你還非要認作是你的大汗又有什麼辦法?”
望見老族長羞愧難當的神色,赫佈楞停頓瞭下,擡頭看向漆黑如墨的關北方向,終是擺瞭擺手,擲地有聲地道:“不論你們罪,抓緊回關那邊草場去吧,沒多久我們應該會再見到的。”
“啊……”老族長大喜過望,沒料到竟可被輕易饒過,頓時如釋重負垂下眼長出一氣,口中仍喃喃嘮叨道,“感謝,感謝那顏寬恕啊,其實不是咱們非回關那邊給他們欺壓不可,實在是最近這邊風水不好,無故慘死瞭太多幼羊,求問過祭司也說關裡最近邪性,回關外去避避說不準能好些……”
本來已經回身架起敵犯要打馬回營的赫佈楞,聞言忽又停住,轉頭追問:“無故慘死?怎麼死的?”
“被不知什麼惡獸咬的,沒親眼見過,隻知道不是狼也不是豹子,”一說起牧羊經老族長愁眉苦臉,滿肚子苦水根本停不下來,“那鬼東西不像捕獵,咬死我的羊不吃也不拖走,留下一攤攤發黴發紫的毒肉骨,咱們世代放羊也沒見過這個死法,怪得很,連野狗禿鷲都不來啃。”
“死羊現在哪裡?”
“就,關裡流風丘附近……那批羊中的劇毒,不敢割肉也怕污瞭河水,我讓小子們拖到流風丘土坡上埋掉瞭,不知作的什麼孽,好好的羔子就這麼沒瞭……”
赫佈楞眉峰微聚,當即命手下備馬,又改主意向老族長道:“不如你們今晚先在此紮帳吧,你派人帶我們回流風丘找埋葬點,我要親眼見見那些死羊,就現在。”
“那顏,”旁邊一名隨身親兵聞言低聲道,“今天已經太晚瞭,亞望囑咐說……”
“你聽他還聽我?”赫佈楞不容分說打斷,回眼向管臨一瞥,似自我囑托嘀咕瞭一句,“速去速回。”
管臨不知這你一句我一句說的什麼,但見遲階松開自己,躍身上鞍,點瞭一隊人馬率著就要往關內折返。感覺哪裡不對的是,這人前一會兒從容言笑氣質全然如昨,轉瞬間卻眉眼一挑,神色驟變,整張臉突浮上一層按捺不住的焦躁與暴戾,冷不丁透出無邊的疏離陌生感。
久別重逢的激動欣慰被一股後發制人的好奇擔憂壓制瞭下去,管臨望著他親率一大隊胡騎遠去,仿佛這才終於得空冷靜,正式去思索和接受這個不可思議的現實——
遲階完全徹底地變成瞭赫佈楞。
一晃七載,恍若隔世,從被趕盡殺絕的炎臣孤子,到威震沙場的異族悍將,昔日身份徹骨抹去,其人如今赫然站在瞭與大炎世代血腥恥辱糾葛的對立面,令人一時完全鬧不清他的立場與意圖。
這七年他究竟遭遇瞭什麼呢?
是浴火重生還是偷閑僥幸,是身不由己還是處心積慮?
角力示
帳外朔風呼嚎得無法無天,能偶爾打敗它的隻有遠近對吠的草原鬣犬,守夜巡防的鞊罕兵腳步時隱時現,路過中軍主帳時聽得出尤其警覺規整,卻一直等不到主將率隊歸來的嘈雜聲。
管臨懷疑自己可能是望興關下有史以來待遇最好的“戰俘”:寬敞溫暖的氈帳獨關他一人,門外一字排開四個兇悍守衛,沒施嚴刑拷打,倒動不動來給添爐加火端茶送水,客氣得不行。
隻是這樣一個夜晚,束手待審的大炎囚犯哪那麼容易入眠呢。
他聽著柝聲約莫直等到過四更,眼皮再也支撐不住,才半倒向行軍床養瞭養神。在一帳之外便是浩瀚廣漠的新奇體驗裡,夢境從未如此紛雜多彩而又塵落靜謐。管臨以為自己睡得極淺。
直不知何時何地,細碎的晨靄捂不住似的從帳簾縫隙中灑進,給對面模模糊糊的坐影蒙瞭圈觸手難及的霧光,看去跟以往一般虛幻易碎,更令人篤信仍處夢中。
“你醒瞭。”那坐影突然出瞭聲。
管臨一個激靈坐起,這下確實醒瞭。
“我特意撥瞭自己的帳子給你住,你倒是客氣,就這麼個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