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事(21)
作者:夜深风竹 阅读记录
“這是蓓蒂,年前還是多虧瞭她送你爹回傢。”媽招呼阿南下來,阿南這才想起來,對瞭,就是那個小姑娘。
“南生阿姐。”蓓蒂看瞭看她,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林叔叔說,我可以來你們店裡幫工,我就來瞭。”
溫暖的南風,吹得蓓蒂的鼻尖滲出瞭細細的汗珠。自從上次見瞭阿南一面,蓓蒂竟然常常在心裡想起她的樣子,想起那晚看到明明眼中帶淚卻倔強否認的她,想起她輪廓清晰的側臉和溫柔中性的聲音。蓓蒂忍不住在周圍的“□□”裡打聽阿南:她是誰,她做什麼事,她有什麼愛好,她……為什麼這麼特別。
很快,就打聽到瞭一堆讓她瞠目結舌、又含糊不清的信息。蓓蒂覺得自己像躲在陰暗角落的小老鼠,偷偷窺探那個神秘的女子,在心底裡一點一點填補出她的樣子。可是窺探隻會帶來更多的好奇,想要接近她的欲望如同滾雪球一般增長。最終,蓓蒂在書館重新找到瞭阿南的父親,遞上一塊桂花糕,親親熱熱叫一聲“阿叔,聽說你傢糖水鋪還缺人手?”
就這樣,蓓蒂重新出現在阿南眼前。阿南可受不瞭這個小姑娘軟糯的一聲“南生阿姐”,在香港還沒人這麼叫她,連忙擺手,“叫我阿南得瞭。爹說今天店裡會來人,原來是你啊。”
“嗯!”蓓蒂點頭,想想又加上一句,“好的,阿南姐。”
阿南媽領著蓓蒂熟悉瞭一下店裡。自從弟弟找瞭女朋友搬出去住,店裡平時收銀、打雜就少瞭個人,而且他們近年來生意不錯,也正是時候需要添個人手瞭。但是這個蓓蒂嘛……
趁蓓蒂在翻看菜單,阿南悄悄把媽拉過一邊,“像個嬌滴滴的上海小姐,她來我們店?能做得長?”媽輕輕拍瞭一下大腿,“誰讓你爹一口答應人傢,據說又識得她舅舅,更不好拒絕。總之讓她做兩天,到時嫌苦嫌累瞭,自己也會走的。”阿南不言語,總覺得蓓蒂看她的目光有點怪怪的,又想起蓓蒂那口四不像的廣東話,“她看著不像這裡長大的,是新移民?”媽又嘆氣,“她說這幾年才來到,問她怎麼來的,也是含含糊糊不肯說清楚,也不知道有沒有拿到身份……”最後媽一跺腳,“不行,我還是得找你爹去,我們傢可不擔這個風險。”
屋裡靜下來,阿南拿出抹佈擦桌子,蓓蒂已經搶瞭過去打掃,伸手碰到阿南的手時,她的手明顯哆嗦瞭一下。阿南坐在收銀位,靜靜看她,兩個人也不說話。終於阿南忍不住先開口,“蓓蒂,今年幾歲瞭?”“二十。”“聽說你住在舅舅傢,你爸媽呢?”
“我媽死啦。”蓓蒂頭也不擡,但是臉色明顯沉瞭一下,“我爸……不知道在哪,說不定也已經死瞭。”
阿南暗暗吃驚,沒想到一個普普通通的問題,問出這麼個答案,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往下說。隻好硬生生轉瞭個話題,“說實話,我們傢的人工不是太高……”
“我的身份已經在辦瞭,舅舅說瞭,很快能辦好的。”蓓蒂擡頭看她,眼裡淚花閃閃,“阿南姐,求你瞭,別趕我走好不好?”
“咳咳,好在店裡的事情嘛,也不是特別多。”阿南心軟瞭,這麼個二十歲的小姑娘,背井離鄉,失去至親,不知道以前還吃過什麼樣的苦呢,收留她在這裡打工又何妨呢?
這時媽也從樓上下來,正要開口,阿南已經搶先一步,“好瞭好瞭,那蓓蒂就在這裡做幾天試試吧。”
媽白瞭她一眼,比個口型,阿南知道她說的是,“你們倆父女,一個樣。”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從正月到清明,轉眼蓓蒂就來瞭兩個多月。倒真如她所說,身份很快辦好瞭,她不再是黑戶,阿南媽也放下瞭心頭大石。
蓓蒂跟阿南全傢人越來越熟絡,她雖然看上去怯怯的,做事卻不嫌辛苦,也不嫌髒和累。有時阿南要幫她,蓓蒂反而正色道,現在能在這裡做這些,已經像在天堂一樣,她一點也不覺得辛苦。阿南隻能在心裡暗暗嘆息,命運為什麼總是欺負這些弱女子,假如沒有發生浩劫,她可能還在學校讀書呢。
空閑的時候蓓蒂就愛拿個白紙訂成的本子塗塗畫畫,畫周圍的街景,畫食物,畫行人。阿南有次收拾櫃臺時看到,不禁吃瞭一驚,蓓蒂的畫有些美術功底,不像是平白亂畫。阿南就從文具店買瞭個素描本和鉛筆給她,但蓓蒂從來不用,仍然用她的白紙本子。
“怎麼不用送給你的本子呀?是買得不對麼?”阿南有次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