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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竹马(114)

作者:掉入轻舟 阅读记录


幾年以來第一次,上官感到瞭輕松,甚至是不道德的竊喜,原來她不是一個人在泥潭中窒息,原來讓全天下人羨慕敬仰的皇帝亦是和她一樣可悲的囚徒。

一個人長時間待在同一個地方時間就會變得格外漫長。上官又開始重新在墻上刻一年一道的痕,在她刻到第五根痕的時候未央宮的宮人來拜訪她,告訴她霍成君在聽聞皇帝下令將她遷往雲林館之後自殺身亡。

她把刀子攥瞭又攥,卻始終刻不完這一道完整的痕。皇帝下令收走瞭她宮裡所有的尖銳器具,他需要一個溫和到沒有任何棱角的女人繼續坐在太皇太後的位置上。上官溫順地接受瞭命運賦予她的一切。她沒有任何反抗的資本,盡管她名義上仍然是那個大她三歲男人的小祖母。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朝臣又一次集體地對她的命運噤聲瞭。她早就預料到這樣的結果。他們根本沒有像他們所宣稱的那樣愛著他們的聖人之言。沒有一條聖人之言可以解釋為什麼這群人能一邊說著人之初性本善,一邊又裝聾作啞縱容掌權者把當年六歲的她送上皇後的位置。

上官不能反抗,也不想反抗,因為她現在已經知道她並不是唯一一個在囚籠中求生的人。她需要活著,活著看那個和她同陷沼澤的皇帝會有怎樣的結局。她見過孝昭帝臨終前幾年的模樣,失去所愛的人向來活不瞭太久。這個地方太難熬瞭,你最好從一開始就什麼東西都不要擁有,一旦擁有瞭又被奪走,那麼總有一天你會死於悲傷與心碎。

那一年,長樂宮的院子裡多瞭一棵桃樹,每過一年就會多一棵。上官站在她親手種下的桃樹邊,聽著未央宮裡來來往往的報告,說皇帝逐日遞減的睡眠,說皇帝日漸消瘦的身形,她知道時候快要到瞭,他活不到第五棵桃樹抽枝。

但是她又一次猜錯瞭。第五棵桃樹抽枝的時候,皇帝失蹤瞭,像一陣風一樣在皇宮裡憑空消失瞭。本該和她在煉獄裡共沉淪的人毫無征兆地消失瞭,等到他回來的時候,歲月在他臉上的痕跡已經全部消失瞭,他變得年輕、快樂、神采飛揚、充滿著對未來的期盼,這是她從未在宮中任何一個人臉上看到過的神情。

上官從來沒有真切感受到自己的蒼老,從皇後到太皇太後,她一直就是坐在她這個位置上的所有人中最年輕的一任,但這一天她站在大殿的陰影外看著那個重新歸來的“皇帝”,她忽然覺得自己無比蒼老,她就像一顆被過早摘下放在案板上的果子,光鮮亮麗的外表下已經掩蓋不住腐爛的汁液,而本該同她一起被摘下的果子卻奇跡般地逃出瞭這個死亡循環。不僅如此,他看起來竟是這樣篤定,就好像他已經知道瞭自己的終點會通往何方,就好像他心中已經有瞭一切問題的答案。

任誰都能看出來,無論先前困擾著他的是什麼,他此刻都已經徹底解脫瞭。

久違的妒火從上官的胸口熊熊燃燒起來。

解脫的神情不應該出現在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的臉上,從他們的腳步踏上皇宮禁地這一刻起,每一個人都註定要在這個一成不變的繁華煉獄裡煎熬下去,沒有人是例外,沒有人能活著求得一個解脫。這是保持這個王朝順利運轉下去的不變法則。

“此人容貌青澀,談吐怪異,絕不是先前失蹤的陛下。”上官冷冰冰地轉過身看著太子劉奭,“太子,還不拿下逆賊?”

毫無意義的補充:上官就是第一章古代閃回裡出現過的那個女人

前路珍重

結局章字數太多,拆成上下兩章,本章為上。

張皓明沒想到自己一出門就能撞上最不該在此刻撞上的人——杜佗。

杜傢和張傢當年都是杜縣聲名遠揚的大戶人傢,私交一向甚好,算來他前世和杜佗認識的年份甚至比劉病已更長。後來張賀收養瞭劉病已,他們三個年齡相仿的孩子很容易就打成一片,成日在杜縣遊俠走馬,好不快意,本來也算得上是一段美談,結果誰都沒想到長大以後他和劉病已兩個人背叛革命談起瞭戀愛,生出這些變故,氣得杜佗此後數十年都拒絕和他們有任何私下往來,直到他死前都沒來得及求得一個和解,這一直都是他前世留在心頭的一個遺憾。

張皓明此刻並不知道劉病已在元康三年已經遇見過瞭杜佗,他對杜佗的記憶還停留在他們三個在宣室殿決裂的場景裡,本來就是避之不及的尷尬關系,更別說這個時空的張彭祖早已經去世十年,無論怎麼都不可能出現在杜佗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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