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繁體

天降竹马(112)

作者:掉入轻舟 阅读记录


劉病已卻不依不饒:“這不過是一個最簡單的問題,你隻需告訴我,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太子把頭垂得更深:“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此乃君臣之道。兒臣不敢妄言。”

劉病已笑瞭笑,說道:“你此時恐怕在想,若答瞭喜歡,則顯得僭越,若是答不喜歡呢,又恐叫讓我生疑,怕你難勝太子之位。”

這句話一出,整個大殿都寂靜無聲,沒有人敢再說一句話。

劉病已嘆道:“你不願答,那我來替你答。這就是做皇帝的感覺,時時刻刻提防旁人,時時刻刻被旁人提防,到最後一句真心話都求不得。”

太子鼓起勇氣上前說道:“兒臣以為,世間萬物自有其運行之軌跡,正如四時交序,陰陽交替。若是四時合序,則天地寧,百姓安。君臣亦是如此。唯有天子司其職,臣民百姓方能守其位,山河因此永固。”

劉病已苦笑道:“四時交序自有天定,君臣秩序又是由誰來定。人人都說是君命天授,分明是君命人授才是。以人之微渺,難勘宇宙玄妙,卻偏要將自己擺到天的位置,仿弄出一套陰陽時序出來,將每個人都硬生生削尖瞭套進一個模子裡。人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這樣活過一生又有何意義。”

接著,他搖搖頭,不欲再與太子爭論:“罷瞭。我此行歸來,仍有一件要事未瞭,你等散瞭吧,我自有安排。”

說完,他就站起身自顧自往殿後走去,懶得再去看身後幾人。

“陛下留步。”

這一聲呼喚卻並非出自任何劉病已預料之中的人。

劉病已腳步一頓,緩緩轉過身去。一個四十歲左右身著華服的女人正站在殿門口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他咬瞭咬牙,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迎瞭上去。

“見過太皇太後。”

***

有時候一座橋的轟然垮塌不是因為一次鋪天蓋地的洪水,而是源自一條毫不起眼的裂縫。

上官太皇太後從很小時就忘記瞭她的本名。她被送進宮當皇後時不過六歲,那一天她手裡抓著青銅小馬,她聽到父親和母親在房中爭吵,然後一群人走進來,把她從自己的床上抱走,懵懵懂懂間就被送進瞭宮裡。

“她隻有六歲,怎麼能做皇後呢?我不信,我要去見父親,這是他的外孫女,他怎會同意這樣荒誕的事。”

“你別傻瞭,霍光大人早就默許瞭,現在馬車就在門外等著。你以為她還有更好的出路嗎?”

母親的聲音到瞭現在早就已經變得模糊,她後來經常做一個夢,夢裡她的母親追著馬車一直哭,青銅小馬在座椅上跟著馬車一起顛簸,她聽到母親在呼喚她的乳名,可是車轍碾壓過沙粒碎土的聲音太大,竟然怎樣都聽不清。

“你的父親姓上官,你的母親姓霍,你出生在全天下最有權勢的兩大傢族,許多人認為隻有你才配得上做皇帝的妻子。”她的外祖父霍光在馬車上拉著她的手,用六歲孩子能聽懂的語言對她這樣解釋,“你的爹娘把你送走,不是不要你,是希望你能依傍著皇帝的力量長成一棵大樹,為你的親族遮風擋雨。如果有一天你為皇帝誕下子嗣,你就能夠再見到你的娘親。”

兩年以後上官傢族在與霍氏傢族的政鬥中落敗,她的外祖父捏著劍柄在椒房殿外告訴她,她的父系親族被母系親族屠盡,母親因為霍傢身份得以幸免於難,隻是從此瘋瘋癲癲不知所蹤。

“殿下雖是上官氏之後,身上卻有著一半霍氏血脈。”霍光說,“霍氏傢族仍然要仰仗殿下為皇室開枝散葉,做一棵大樹。”

無論外面的人怎樣說,上官從不認為外祖父是一個殘忍的人,他總是教上官很多道理,極盡所能給上官最好的生活。他是上官和外界的一切紐帶,是她和傢人最後的聯系。她已經習慣瞭霍光對她人生的所有安排。隻有她十四歲的皇帝夫君不能接受一個隻有八歲的妻子,最後霍光下令讓所有後宮女眷不得親近皇帝,他無處可去,隻有整日跑到她殿裡和她下棋。

但是下棋下不出一個子嗣來,孝昭皇帝是孝武皇帝最小的兒子,他被立為儲君那日他的母親就被他年邁而多疑的父親絞殺,那件事成為他一生的心病,黑色的陰影像有毒荊棘一樣纏繞著他,拖垮瞭他的身體,更無法給予他繁衍子嗣的能力,在成年之後,他一天比一天衰弱,最終他在二十一歲那年撒手人寰。

這時有沒有子嗣不再重要瞭,她成瞭太後,在等級森嚴的深宮裡她就是最高的皇權代表,連天子都無法公開違逆她的意願。不到一個月以後霍光又借著她的名義廢瞭繼任的昌邑新帝,她坐在幾百個士兵包圍的帷帳裡一字一句念著霍光放進她嘴裡的廢帝詔書,昌邑舊臣的鮮血和哀嚎響徹未央宮外的大街。幾天以後,她坐在同樣的帷帳裡,面無表情將染瞭鮮血的玉璽交給繼任的新帝,然後看霍光領著數百朝臣齊齊在她與新皇面前跪下,山呼千歲萬歲。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