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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劄记(6)
作者:行山坡 阅读记录
“嚯,”我挑瞭挑眉,我沒打算直接批評她,“馮總還誇你是育兒險銷售奇才,我看你這是全才——姑娘,這麼大的案子,一個人應該忙瞭不少天吧。”
外面打雷瞭,這一會兒倒不像是早晨,像是深夜。
她應該能感覺到我話裡話外的意思,因為她沒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劉課長,我一直上學就不好,要不是馮總發現我願意讓我來公司試一試,現在連個辦公樓都坐不上。我必須得拼命幹,拼命留下來,我不能辜負馮總的好意,也不能再回到原來那種生活瞭。”
我一下子明白瞭她身上那股不屬於年輕女孩的東西,我有點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麼瞭。
“我知道咱們課很需要這個冠軍,我很想盡可能地、盡我全部所能地完成這個目標,所以我今天絕對沒有邀功的意思,我就想把這件事告訴你,你想怎麼安排這部分業績都可以——用最有利於我們課的方式。”
我啞口無言。她理解錯瞭,我那番話並不是在譴責她來“邀功”,但話說到這裡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再“提點”她。我點點頭說:“好,那這樣,這些單你都先壓下來,我讓你報的時候你再上報。但你放心,你談下來的業務,我肯定不會放到別人頭上的,是你的就是你的。”
她的眼神變瞭變,我繼續說:“但你這事兒還沒告訴別人吧?”她慌忙擺手道:“沒,我這不是……一大早就在這等你瞭。”這下我放心瞭,這事如果傳出去,無論對我們課還是對王弦本人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我想瞭想,還是在她離開之前說到:“你聯系的這些人裡,有沒有覺得自己差點就搞定瞭的?”王弦和我對視著,她的表情裡逐漸露出些恍然大悟來,聯系這句話她似乎才想明白我之前的意思。她很快拿出手機來:“有,有幾個,我推給您?”我笑著點點頭:“好,我們再一塊想想辦法,客戶畢竟多多益善。”
她從我辦公室出去瞭,正好遇到孟曉陽準備進來。我還挺好奇這兩人能擦出什麼火花的,結果她們隻是擦肩而過一句話也沒說,好吧,看來這兩人的關系連普通同事都算不上。孟曉陽應該是沒什麼興趣和王弦做朋友的——自以為是的經驗讓我自然而然地得出這種結論瞭。
“劉姐,昨天的表發過來瞭。”孟曉陽兩手空空地走向我,可我現在沒什麼和她閑聊的興致。她是個每逢陰雨天氣就坐自傢豪車來上班的臨時工,她和王弦之間的巨大落差讓我總覺得心裡鈍鈍的。“年金險瞭解瞭沒?”我起身開始脫外套。她聞言笑瞭起來:“瞭解瞭!整個流程和手段都明白瞭,我前幾天聚會的時候還和朋友們講瞭講。”我重新坐下笑而不語,年金險的目標用戶可以是經營困難、拿不出流動資金的小企業傢,可以是突遇變故、隻能抵押車房的普通人,但絕不會是富二代。可小孟工作積極性高漲,我沒打算打擊她:“行,不錯。”
她突然湊過來說:“我看之前每一次年金險安課長都是冠軍,我改天找她取取經好瞭。”有點意思,這小孩現在連“取取經”這種專屬於二十二樓的口頭禪都染到瞭,我問她:“你覺得安課長會讓你取這個經?”她納悶道:“我問她還能不告訴我嘛?”好吧,我擺擺手叫她走瞭,隨她去吧,這樣的孩子就是天生地覺得世界上每個人都愛她。這真不能說是一件壞事,天底下人像螞蟻一樣多,有幾個能有這樣的自信呢?
到現在這個辦公室才安靜一點,安蕭五分鐘前給我發消息說早餐在茶水間櫃子裡。我端著杯子,若無其事地去瞭茶水間。
不知道誰沒關走廊上的窗戶,不時有冰雹順進來,經過的時候冷風呼呼的,我走過去想要關上,才發現這窗戶壞瞭。冰雹天讓我很容易陷入回憶裡,我和安蕭就是在一個冰雹天開始熟悉起來,不過那天的冰雹要更大一點、北風也更烈一些。
那天還是周天,整個大辦公室隻有我和安蕭在加班。就這樣一直到很晚,冰雹大到我們都沒法回傢。實際上我那時候很需要一頓夜宵,就是這時候安蕭辦公室飄來一陣香味。這真沒不去的道理,我對她那個緊閉的辦公室門的探索之心似乎由來已久瞭。我敲開門問她能不能借一盒泡面,那時候我們四目相對,我莫名地覺得我一定會成功。
幾秒之後她把一盒新的泡面放到桌子上,自己往旁邊移瞭移,對我說:“進來一起吃吧。”
我就知道我們不會一直是死對頭的,或者說我們明裡暗裡的針鋒相對背後早就寫滿瞭互相欣賞。那晚冰雹一直一直下,可能後來已經變小到我們早就可以離開,可我們就這樣在她辦公室裡一直待瞭下去。我們真的有很多共同話題——太多瞭,我們的圈子有太多重合,就連討厭尹春梅和馮可臨的點都一樣,還有吐槽公司畫的大餅。我那時候才發現這個看似一絲不茍的冰山,原來也是個普通的女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