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下一句话……

萧麒指了指那男人，似很无奈：“直接送到朕养心殿里去吧。”

第116章 暗流

月华如练。

“别看了。”董治元边系蹀躞边走出来道。

他站定在一个人的身后, 在沉沉的夜色下，此人像是一座死寂的、古板的山，董治元抿了抿唇, 又叫了一声：“渠山。”

男人终于转过身, 可当董治元瞧见他憔悴的面色、眼底蛛网般密布的血丝后, 还是不免为此心惊：“咳。”

晏渠山擡手，大力地抹了抹面, 董治元趁着他这阵抹面的工夫, 昂头越过他的肩膀往远处看——是养心殿的方向。

“再看有什麽用呢。”董治元摇头无奈道, “那是北疆使臣呈上的礼物, 皇上已拒绝过一次，又怎好第二次在拂他们的面子？”

“这几年，突厥已被收服, 可是北疆与大梁的关系越发紧张了, 随时都可能出事啊。”

晏渠山背对着西偏的明月，双唇紧闭地缄默着。

他的侧面被皎洁的月光照亮了，眼皮半阂, 睫羽低垂，使得边上的董治元从他的面上看出了几分落寞沮丧来。

良久，晏渠山才说话，声音沙哑地不可思议：“我知道。”

他心里知道，这是做表面工夫。但是晏渠山还是无可避免地、发自内心地升起一股浓烈的挫败感。

几个时辰前, 他还在为自己能够靠近萧麒一点儿而快乐，几个时辰后，晏渠山又遭到了这沉沉的一击——

晏渠山知道, 现在的自己距之萧麒又近了一步，为了迈出这一步, 他低三下四、丧尽颜面，终于换得了这样一点施舍。

可是，他费劲心血所得来的这个位置，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北疆人唾手可得的起点。

这让晏渠山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坐在冰冷硌骨的石头上，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烟杆，烟斗处塞满了点燃的烟草，丝丝缕缕的灰烟飘散出来，氤氲了晏渠山的眉眼。

晏渠山想，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与此同时，养心殿。

寝殿内静悄悄的，所有宫人皆被摒退，龙床边上明黄床帐轻掩，只依稀瞥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衣料与被衾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点声响引得站在不远处的萧麒擡起了眼——他已换下了朝服，也沐浴过，却没有换上轻薄的寝衣，一双凤眸眼神清明，没有半分缱绻困意。

萧麒走往龙榻侧，“刷”一声拉开床帐，而后垂眸看着坐在床上的人——他已洗去了年上的油彩，显露出一张俊朗的年轻面孔，此时正眨着一双眼不住地看着萧麒。

“别装了。”萧麒淡淡道，“你来这儿干什麽。”

这少年还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就这样看了好一会，眼眶中忽然盈满了眼泪，继而猛地往萧麒身上一扑，大喊道：“皇叔！！救我！！”

萧麒一阵牙疼，擡手将他推远了，低声叱道：“你不知道朕将人赶走是为了什麽麽？还敢乱叫。”

“拓跋轩。”他道，“你不好好待在北疆，跑来做什麽？！”

萧麒上下瞟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衣裳上，眉头皱地更紧了：“你穿的这是什麽东西？！来也就算了，弄得这麽偷諵沨偷摸摸地干什麽？”

“好歹也是个北疆王子！”

拓跋轩，北疆王的小儿子，其母是先帝的大公主，也就是萧麒的亲皇姐。

她比萧麒大了许多，萧麒才两岁时，时年十五的大公主便被送去北疆和亲了。

那一年，大梁险些要与北疆兵戎相见，最终先帝应许了北疆王，将自己的大女儿许配给他，这才免去了一场战争。

此后萧麒便没有再见过大皇姐，不过他有看过皇姐的画像。

再者先帝年间，还是个稚子的拓跋轩曾几次跟着北疆王入朝，萧麒与他，也算混了个脸熟。

想到这里，萧麒心中又是一阵複杂，他看了看拓跋轩，慨然道：“好在你生的与皇姐较为相像，否则，多年未见，你又将脸涂成那样，那麽朕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的。”

“呜呜呜。”拓跋轩千里迢迢赶来，终于见着了萧麒，此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皇叔，你有所不知……我这麽做，也是无奈之举啊！”

他擦干净了眼泪，费了好一会工夫才稍冷静下来，而后抽噎着与萧麒说起了前因后果——

北疆王病重，不日就要归西了，他想将王位传给拓跋轩这个自己最为宠爱的小儿子，只是朝代更叠不管在哪里都免不了一场浩劫……

他想传位给拓跋轩，可他其余的几个儿子可不愿意，大王子召集了其余几个兄弟，準备等北疆王一死便将这个小弟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