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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41)

作者:松风竹月 阅读记录


有人站在那座玻璃装饰旁,穿着绣有斯特兰德舍徽的披风,只是一道轮廓都显得英俊而挺拔。

秦思意的眼镜起了雾,朦胧地将一切都变成了奇异的色块。

他看见那人朝自己走过来,随着雾气的消散一点点变得清晰,最后某次眨眼的间隙里,映出了钟情斯文又寡幸的脸。

“你来这里做什么?”秦思意的声音被风吹得像是在颤,含糊不清地传进对方的耳朵里,倒是惹得钟情远远便笑了起来。

“来找你。”他走到了秦思意的面前,隔着几级台阶,无比期待地仰着脸。

“是林学长告诉我的。”

他本想问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可钟情就像将他看穿了似的,在他张口的同一秒说出了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来找我?”秦思意仍旧站在原地,轻蹙着眉头。

风把他的衣摆扬起来,带着朝露的清香扑在了钟情的身上。

“因为学弟要学长带着去吃饭,我饿了。”钟情说着伸出手,摊开手掌递到了秦思意的身前。

他的眉目舒展又深邃,携着笑意,依稀就将这句无比幼稚的话,变成了情人间的低喃。

究竟是掩藏与克制,还是天然的亲昵?

秦思意猜不透对方的举动,不知从何时起,钟情便告别了初见时怯懦易懂的模样。

“走吧。”

他犹豫着将右手搭了上去,转而被钟情回握着走下台阶。

后者的体温似乎总要比秦思意高一些,温暖地传递向冻得麻木的指尖,星点就在秦思意的皮肤上绽开令人晕眩的热意。

“钟情。”他叫住了身边的少年。

那双眼睛朝他看过来,明亮又薄情,昳丽地织出酝酿好的期待,一闪一闪,仿佛无论秦思意要说什么,他都会给出最认真的回答。

“你会怎样表达爱呢?”

“爱?”钟情问,“是喜欢的意思吗?”

“嗯。”秦思意点了点头,继续跟着对方的脚步往前走。

“不知道。”钟情如实回答。

他想说他不知道,某一秒,某一瞬,自己会如何行动。大脑会控制身体做出本能地反应,或许他会努力克制,但也无法在眼下就说出自己会如何表达。

他注意到秦思意在听见这个回答时僵硬地顿了顿,微凉的指尖在他的掌心里短暂地摩挲,而后又放松下来,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

“你猜神父是怎么说的?”

秦思意像是突然回到了更久之前,含着郁丽葱茏的光彩朝钟情回望,可更深的眼底却不甚清明,仿佛蒸腾着升起了一整片的雾气。

“遵从内心?”

“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将会支配你的身体。”

秦思意看见的钟情总是明白该在何时遏止欲望的,他或许还带着少年的天真,也有藏不掉的顽劣,但他却知道要如何收敛自己的情绪。

一切行为都和神父所说的大相径庭,压抑代替冲动,温驯代替热烈,依赖代替喜欢。

“好想知道,你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秦思意在呼啸而过的风里发出了这样一句叹息。

钟情没有听清,于是只流露出些许迷茫。

他静静看着对方,好像这样秦思意就会愿意重复先前的话语。

可最终后者也只是将视线落回了前方,任由钟情攥着他,低声道:“你的手也变冷了。”

大雪过后的夜晚明朗地闪烁着无数星星,休息室的长桌旁没了空位,钟情便跟着秦思意走进楼道,顺着台阶一直来到了寝室的门前。

趁着他写作业的功夫,秦思意打开了前夜不曾阅读的诗集。

他按照摘录的顺序朝后翻,卡明斯的诗歌便出现在了拜伦之后。

手写的字体并不完全一致,偶尔会有蹭掉的油墨,又或抄错的字母。

秦思意发现自己曾经划掉过某句,不知怎么,又在之后原封不动地写了下来。

他将目光从那行诗上扫过,于心中一道默念:“Though I have closed myself as fingers……”(注1)

椅子挪动所发出的声响打断了秦思意,他回过神,转头看向钟情,指尖却未能收回来,而是巧合地点在了接下去的一行。

-As Spring opens her first rose.(注2)

钟情朝他走过来,穿着一件看上去已经不太合身的衬衫,秦思意不知道自己是该像以前一样提醒对方,还是就当做没看见。

他慢半拍地闪躲掉钟情的眼神,靠在桌边,听着对方停下脚步,末了温声念到:“I do not know what it is about you that closes and opens.”(注3)

钟情的手指在这庸常的几秒里,顺着字母轻轻蹭过了秦思意仍点着书页的指尖。

“学长,这是今天要给我念的诗吗?”

仓皇间,秦思意仿佛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他只能一味地注视着对方,听耳边不断回旋着钟情在诵读时留下的余音。

“春天开出的第一朵玫瑰。”

对方笑盈盈地盖住了秦思意的手背,覆着他的指尖说出了正指向的那行单词。

“今天不念这首。”

秦思意转过身,慌乱地将诗集又朝后翻了几页。

他用小腿抵着椅子向后挪,试图拉开钟情与自己的距离,可对方却察觉不到他的用意般绕过了原本的位置,大大咧咧来到秦思意身旁,分外无辜地问到:“为什么?”

为什么不想念这首诗?

秦思意也同样在心里朝自己发出了疑问。

他的目光在过长时间的注视里变得模糊,逐渐就让那些字母变成了扭曲的墨渍。

时间在寂静的空间里一点点流淌,变得迟滞,变得粘稠,最后停顿下来,消失,弥散。

“我不喜欢。”

良久,秦思意从干涩的喉咙里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但是我想听。”

“这不是该念给你听的。”

秦思意加重了语气,音量却莫名又压低了许多,似乎这句话本不是说给钟情,而应当用来警醒他自己。

“那你要念给谁听?是你自己说的,这本诗集就是要念给我的!”

钟情孩子气地抢走了桌上的笔记本,又急又恼地将它举到秦思意面前,终于又脱离了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深沉,只留下掩不去的仓促与天真。

“我不是要念给别人听。”秦思意抬手握住了书脊。

“换一篇念给你听,好不好?”他换上了最初那样哄人的语气,以欺骗自己的方式,试图去获得暂时的安心。

“秦思意。”

钟情第一次用姓名去指代了对方。

“你在哄我吗?”

“凭什么林嘉时可以靠你那么近,说什么都能让你答应,我就不行?”

“你连最基本的公平都没有办法做到,不是吗?”

秦思意不敢再去拿那本诗集,那会碰到钟情。

他小心翼翼将手收了回去,也不彻底放下,仅仅只是不知所措地停在了稍远的距离。

该怎样去理解这场对话?

不同于令他心跳过速的猜测,钟情想要的,原来是和林嘉时一样的友谊。

想到这里,秦思意终于极缓慢地对上了钟情的眼睛,他放肆又释然地朝对方露出一个微笑,不再忸怩,转而大大方方答到:“我念给你听。”

“只念给你听,钟情。”

作者有话说:

注1+注2+注3:资料引用自爱德华·埃斯特林·卡明斯的作品《我未曾旅行过的地方》

第34章 罪恶

『爱欲即是罪恶。』

时间从那次也许可以算作争吵的对峙后走得更快了一些。

课表的更换让钟情顺理成章占据了秦思意的每一个清晨,曾经只会在暮色中见到的人,现在也同样会坐在落满朝阳的桌边。

老师没有为钟情调换过座位,于是他便始终坐在那个可以看清秦思意动作的斜角,装作漫不经心去打量对方和林嘉时的每一次互动,而后在新买的记事本里留下一张又一张速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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