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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111)
作者:松风竹月 阅读记录
他从一瞬的愕然中回神,迷茫地点了点头,好久才用语言回应到:“嗯,先拆礼物吧。”
作者有话说:
注1:资料引用自威廉·莎士比亚的作品《十四行诗》81
第90章 郁热
『“不要不理我,钟情。”』
临近开学的缘故,加之秦思意的同学们大多才回到L市不久,因此只是商量着把礼物寄到了预留的地址,由管家代收后,被林嘉时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那是一个一眼就能被看见的位置,挨着已经许久没有用过的壁炉,在角落里摞起一小叠,将坐垫压出了柔软的凹陷。
钟情找了把空置的沙发坐下,自然地从餐车上拿了杯软饮,并不去喝,仅仅装饰一般握在手里。
他和林嘉时的礼物被留到了最后,故而尚且算不上有什么能让他额外着意的地方。
壁炉前是一张前任屋主留下的茶几,暗色的木料被打磨抛光,雕刻出具有象征意义的纹样,展台似的压在手工编织的地毯上。
秦思意在拆开几个礼盒之后,将其中的礼物连同贺卡挨个摆在了临近的桌角。
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流露出过于鲜明的好恶,以至于那些表情与动作由旁人看来,似乎只是在机械地执行着一贯的流程。
放在最后的,是一颗署名为Alexander的人送的法贝热彩蛋。
与以往印象中应当包裹着画像或是什么精美的雕刻不同,在秦思意打开上方的旋钮之后,藏在珐琅与钻石下其实只有一句手写的,被封存在椭圆相框里的俄文摘抄。
他看不懂与自己所掌握的全然不同的词汇,只好在短暂的赏玩过后将它重新合上,与其他礼物一起,放到了一旁。
“就像神话里的珠宝,可望而不可及。”(注1)
林嘉时在那之前低喃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就连离得稍近的钟情都没能听清。
前者选修过一个学期的俄语,故而认出了彩蛋里用鹅毛笔写下的句子。
他回忆了一番上面的署名,最后并不那样确定地想到,对方应该是斯特兰德那位来自遥远北国的舍长。
由于不明白对方送出这颗彩蛋的用意,林嘉时也不好就这么认定镜框中的话别有所指,于是他仅在心里列出了一些可能的设想,到底没有把这句话的意思告诉在座的另外两人。
茶几上随意地罗列着对于他人来说精美且奢侈的礼物,而在那些送出了礼物的人眼中,这些恐怕只是无数唾手可得的小玩意里再普通不过的某个。
林嘉时的礼物当然不可能与之相比,可当秦思意将包装纸拆开的瞬间,钟情注意到,后者甚至欣喜得连目光都要比先前闪烁,骤然便将积攒的阴郁一扫而空。
秦思意珍惜又雀跃地掀开那个显然是用常见木材压制的盒盖,尚未完全打开,匣子里塑料的小人儿便立刻与他的眼睛一起映在了内侧的镜面上。
八音盒的发条在后面,他托着盒体拧了几圈,那个连颜料都没晕染好的人偶就伴着旋律依照既定的路径开始在匣子里打转。
钟情看得出秦思意对它爱不释手。
后者盯着八音盒反反复复摆弄了好一阵,穿白裙的人偶便一次又一次在绘着花朵的木板上舞动。
那其实并不优雅,也称不上有趣,可秦思意偏偏就是喜欢。
直到林嘉时刻意出声提醒,他这才想起还有最后一件礼物要拆。
与前者简陋的包装不同,钟情送出的翻书杖,哪怕是用以存放的匣子都被手工的礼盒与绸带包裹着。
他特地订制了贝母饰面的锁扣,内衬也用上了光泽感足以与主钻相称的丝绒,只期待着秦思意在打开的一刻能露出哪怕须臾的惊艳。
然而后者却仅仅和看见先前那些普通同学送的礼物时一样,露出了一个公式化的表情,而后便仿佛为了避免尴尬般问到:“怎么会想到送这个的?”
钟情不理解,也想不通为何对方会是这样平淡的反应。
圣诞义拍上可供拍卖的展品众多,即便那柄翻书杖未必会是秦思意的最爱,可至少,对方也没有理由去拍一件自己并不喜欢的东西。
他茫然地愣了半秒,稍后才怏怏答到:“我以为你会喜欢。”
“喜欢的。”
秦思意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敷衍他。
钟情没有继续接话,沉默地让思绪沿着先前的疑惑寻找起了足以解释一切的逻辑。
他盯着那柄琥珀制成的翻书杖,透明的杖体被客厅里暖调的光线衬着,仿佛一块即刻就要凝固的甜腻糖浆。
那很像秦思意的瞳孔映在阳光下的颜色,也是一样的透彻,只是更多了些灵动的水光,让它好像不止地进行着缓慢的流淌。
他迷茫地将视线挪移至对方的眸间,试图攫取一切可能错漏的。
但秦思意始终都只用一种疏离的,淡漠的,鉴赏艺术品似的目光,清浅地从翻书杖上扫过。
钟情从未料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有些难堪地转头,回避着朝来时那扇连接前厅的门看去。
管家便在此刻巧合地走了过来,站在门框下提醒般叩了两声,用他沉稳的语调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即便换作任何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都很难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令他感到尴尬的场景里。
钟情也是一样。
他在秦思意与管家之间选择了后者,端得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维持着先前闲适从容的姿态,应着那句话起身往外走。
他的视线在放稳之后一直朝外延伸出去,直到停顿在门廊的尽头,那把长椅的末尾。
被踩到过系绳的篮球还在先前的位置,只是有一点不一样,它调转了方向,露出了一行无比眼熟的签名。
那角度和拍品图上的一模一样,钟情几乎不需要仔细去回忆,骤然就想起了圣诞义拍的夜晚。
他恍然立在了原地,神思在过去与当下来回穿梭,最终飘忽地回到这具紧绷的身体里,开始自嘲起一直以来的一厢情愿。
原来他送出了什么并不要紧。
从头到尾,秦思意拍下的,都是林嘉时想要的东西。
整场晚餐,钟情再没有多说过半句。
他的神色倒看不出厌倦,可偶然无意的一瞥,却还让能让人察觉到一种被掩饰过后的不耐烦。
秦思意看着对方面前的菜品一道道更换,从前菜到正餐,再从正餐到甜点。
不同的碗碟盛放不同的菜式,女佣愈发拘谨地将它们撤下去,只有钟情的表情是不变的,由始至终地漠然。
“要不要买点吃的,万一晚上饿了。”回去的路上,秦思意在途经一家面包店时小心翼翼地问到。
“为什么?”钟情没有回答,他用对方在拆开自己的礼物后相似的语气去问,平静且不包含任何一丝期待。
“……我看晚饭好像不太合你的胃口。”秦思意搞不懂钟情在为什么而生气,好在他可以确定,应当是关于自己。
他为此十分谨慎地一点点凑近了,强打起精神,很轻地用小指碰了碰对方的掌侧。
“我让你不开心了吗?”秦思意的嗓音总是格外干净,字句饱满地含着颗粒感,又不让人觉得过分醇厚,而更像是积雪融化后砸向水面的第一声。
钟情爱用一些笼统的词汇去描述这类无法用画笔勾勒的事物。
此刻留给秦思意的,便是清寂、细腻与倦怠。
对方的话听起来不像他想表现出的那样天真俏皮,反而有意无意地传递出将要崩塌前绵密的沉重。
大概其他人都会夸赞那声音的澄澈与清朗,可钟情切实地听过秦思意同自己讲更多更动听的话。
因此,他并不为对方的关心而高兴,反倒扭过头,在昏暗的车厢里毫无征兆地与秦思意四目相视。
他不出声,后者便也安静地看着。
秦思意的指尖贴着钟情的皮肤,呼吸平顺地抚向对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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