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55)
行车途中,埃里克似乎心情很好,他说他过几天要和莉莉去舞厅,圣母大教堂后出现了个年轻人都爱去的地下舞厅。
“她为此买了双新高跟鞋,否则我们过去会被看不起的。”
“你有买新衣服吗?”
“我,我没有。”他支吾道。
我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几张马克塞到了他手里。
“什么意思?”
“买几件新衣服,埃里克,男人得从里到外打扮自己。”
“我不需要。”他低下头,握住钱手足无措,脸颊爬上一片绯红。
“嘿,我这可不是施舍,这是付给你的报酬!我可是资本家,资本家要压榨你的,你今天给我好好搬货!”我在他胳膊上打了一拳。
他抬起头瞅了我一眼,嗫嚅道:“谢谢。”
我笑着扭动方向盘,清冽的空气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城市建筑逐渐远去时,我们便穿梭在白茫茫的林地中。当皮卡车开始在弯曲的泥泞道路上颠簸时,罗伯特的屠宰场就出现在视野里。我们下车后,罗伯特已经在大门口等待,而我所需要的肉品以及一台新的无线电都已装箱。
我简单检视了一下肉品,便叫来埃里克,“这些,这些,还有那个,都搬到车上去。”
埃里克朝我点点头,又瞅了一眼我身旁的罗伯特。
“你这个员工不错。”罗伯特笑眯眯地说,递给我一根烟,“但身板太弱,这对他来说太多了,你会把他累坏的。”
罗伯特戴上手套,走到埃里克身边,弯下腰帮他搬。埃里克红着脸说谢谢,罗伯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我可不会付你钱哦。”我靠在墙边吞云吐雾,笑着打趣贴心的罗伯特。
“诺伊先生,货款还是得付的。”罗伯特朝埃里克眨眨眼,两人合力抬起一个箱子,那箱子重得出奇,显然里面不是什么猪肉。罗伯特就像转移埃里克注意力似的开起了我的玩笑。
“你们老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店还没倒闭,全靠你们这些员工吧!”
“是......哦,不是......我不知道......”埃里克艰难地挪动步伐,抬起木箱摞在皮卡车上,因为过于用力脸憋得通红。罗伯特笑着拍了拍他肩上的木屑。
“好好干,以后自己当老板。”
“谢谢......”
“喂,埃里克,刚你还说我是资本家的,怎么?现在你也要当资本家啦?”我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他急得嘴不听使唤,罗伯特哈哈笑了两声,揉了揉他的头。
“好啦,去休息一会热吧,屋里有热茶,我再带你老板去后面林子里转转。”
“是啊,我们还需要柴火。”
埃里克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罗伯塔朝他挤眼:“放心,不要你搬,下回我给你们送去。”
仿佛了松口气,埃里克悻悻转身。罗伯特来到我身边,我们两人朝后面林地走去。总觉得有目光还落在我们身上,我回头,看见埃里克捧着杯茶站在窗前注视我们。这个距离,他听不到任何我们谈话的内容。我没并没有在意,和罗伯特聊起了这段疑点重重的经历。
罗伯特说他调查过,这里面瞧不出什么端倪,我似乎的确是被误伤。
“要知道,这片土地上什么人都有,那些乌克兰民族主义分子各个不好惹。他们又比我们熟悉苏联人的那一套。”罗伯特踩在一根木墩上,新鲜的切口被冰雪封冻,模糊了时光的年轮。显然,罗伯特没能有更多的线索提供给我,我说起站点的事情时,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只是踢了踢木墩,说:“亨利有自己的决定。”
“谢谢你,罗伯特。”
“谢我什么?”
“一切,你知道,没有你的话,我们在德累斯顿没办法建立起站点。”
“那你作为站长得多加用心了。”
“我可不是什么站长。”我耸耸肩,老实说,我只是亨利私下招募的线人。尽管已经在中情局有了一定的名气,但我向来不愿意把自己划在某个集团、某个部门之下。
后来我们道别时,埃里克已经坐在皮卡车内了。
“路上小心,诺伊先生。”罗伯特双肘搭在车窗上,“你也是,你穿得太少了,孩子。”
埃里克拘谨地低头,罗伯特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和我挥手。车驶出屠宰场,后视镜中站在大门口目送我们的罗伯特化为了一个不甚清晰的黑点。埃里克叹息一声,说:“他真是个好人。”
“可不要这么快就被收买呀。”我笑着说。
埃里克拢了拢棉服,闭上眼睛,沉入假寐。起得太早,他似乎累了。于是我掐灭了烟,关上了车窗,想提高速度快点回到餐厅。结果刚出林子不久,就只听见咔哒两声,皮卡车颤动一阵,在路中央熄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