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137)
第70章 Chapter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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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我的搭档是谁?当我来到指定的车厢坐到指定的位置时,保罗·伍德懒洋洋地将他的目光从窗外萧瑟的冬日里收回,略带骄矜地落到了我身上。
我把手提箱放到了行李架上,合身坐到了他对面。
“您剪头发了。”
“是啊,太招摇了嘛。”
“没错,之前就想提醒您,您长得好看,又是一头长发,太惹人注目。”顿了顿,他说:“可我没资格提醒您。”
”您现在有了,我们不是搭档了么?”我挤出一抹笑。老实说,和他搞在一起我还怎么去找萨连科?搭档意味着互相信任,甚至亲密无间。为这个问题我愁眉不展好几天。
他微微一笑,再次把目光落向了窗外。这时,火车启动了,将穿过荷兰跨越国境线去往德国。驶出站台后,视野里迎来大片衰败的灰黄色平原间,偶尔几棵醋栗树飞速掠过,伴随歪斜的电线杆。远处天际泛着灰蓝色,稀稀落落的云层间渗透出不那么温暖的光线。不难发现,大面积景物移动的速度总是稍慢,给人一种列车缓行的错觉,如果没有那些孤零零的醋栗树和电线杆留下的一晃而逝的虚影的话,大概慢就会成为一种无法分辨的“真实”。在这个时候,参照物就有了作用,甚至意义。
还记得我说过时间的快慢吗?萨连科就是我的醋栗树,我的电线杆,没有他,我会被假象所蒙蔽。就比如此刻,眼前的端坐如钟的保罗·伍德,在这隔开的飘着香烟味儿的双人车厢,抛开自吹自擂的某些神秘气氛,从视线的延伸之处寻找尽头,我感到恍惚,不真实,为了自己作为间谍去执行任务的不真实。
我真的是一个间谍吗?
扪心自问,我竟一时给不出答案。间谍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杀手?窃取他国机密的情报人员?没错,是这样,可我一开始的初衷分明只是想自我放逐,因为间谍可以是任何人却不能是他自己。比如此刻我的手提包里存放的一本印有“弗里德里希·施奈尔”的名讳的护照。可现在——因为萨连科,我在世界上的存在之由,我的参照物,我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是阿尔弗雷德·莱利。
“您在想什么?”突然,伍德打断了我的神思。
我几乎是惊醒,嘀咕道:“没什么。”
“抱歉,我不是要如此冒犯地打听您心中的思想,只是您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甚至可怕……您在冒冷汗,是不是有些呼吸不过来?要开窗吗?也许您需要点新鲜空气。”
“不,保罗……请允许我称呼你保罗,我只是有点紧张,毕竟……”我放低了声音,小声道:“那可是柏林,东柏林。”
保罗莞尔:“我记得您并非胆小之辈。”
“有时候人会变的。”我搪塞过去。
保罗若有所思地注视我,良久,他清了清嗓子,变得郑重其事起来。
“您大概多久会这样子一次?”他顿了顿,似乎说下去很艰难,“我是说,您告诉过我,您有癫痫,这可不是个小毛病,我们俩这回在柏林,可以说是非常危险。虽然我不明白赫克谢尔先生为什么一定要为你争取到这个任务……没错,莱利,这个任务原本只有赫尔姆斯先生负责,可赫尔谢尔先生非要掺合一脚,把您塞了进来。请原谅,我并非否认您的水平,只是我这次还有别的任务,不仅仅是咱们合作的那一件事。鉴于您的病情——这玩意儿说犯就犯,是吗?我没那个能力看顾您,可以的话,除开合作,我们也许得保持点距离。”
天知道保罗这番长篇大论让我在片刻的不解后有多么兴奋,强压激动,我拧着眉头,低声说了句:“这是当然,总不能麻烦你。”
保罗微微扬起嘴角,露出满意的神色。我知道,他看不上我,他是军校毕业,专攻情报业务,不像我们这些半路出家的。可这又如何?我巴不得他跟我保持距离。
一天后,我站在了我在东柏林的寓所。
这回,我是橱柜商人施奈尔,来自巴登符腾堡地区,在西柏林为一家百货商店安装好货柜后,在东柏林进行最后的一波业务,(当然,在社会主义化的东德经商得有政府的通行证,毕竟公有制经济主体下个体工商业受限),拎着皮包入住,和房东太太打好招呼我就迫不及待地去找花店。
“五盆雏菊。”我对花店老板说。
花店老板撇了撇嘴,说这寒冬腊月的可弄不来品相好的雏菊,我耸肩表示无所谓,然后将买回来的雏菊摆在了位于二楼的寓所的窗台上。
我心想这些花儿一定要坚持久一些,然后便去各地看板材,挑选油漆的供货商。总之花了三天时间见了不少客户,当然,都是中情局一开始都打点好的,我只需要依据名单一个一个去见,商定好合作事宜,向监管部门报备。只是在路上时,我偶尔会避开人眼目窜进街边的酒馆里,在举杯之际讲述一只美洲红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