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138)
“人们都说这种鸟儿叫声难听,因为它的声带缺少鸣管和鸣肌肉,可有一天,有一只红鹳突然唱起了天籁般的歌声,于是它面临被驱逐出红树林和沼泽的危险,因为那里是容不下如此嘹亮的歌声的。为了合群,它不得不隐藏自己的声音,因为一只单独的鸟儿是活不下去的,它是群居动物。”
“可唱过歌和没唱过是两码事,要知道,歌声对它来说意味着天赋,意味着祝福,是美好,是理想,是梦,于是这里就有个一个抉择,生存还是梦想。它喑哑着嗓子和同伴交流,却时刻担心有一天那傲人的天赋会离自己而去。在这种细火煎熬般的痛苦里它度过了整整五年,要知道这种鸟儿的寿命也只有十五年。有一天,算不得什么特殊的一天,当它于绛紫色的清晨时分睁开眼睛时,翅膀突然被什么控制,也许是自己,也许是命运,它飞过沼泽,来到树梢的最高处,用它嘹亮的歌声渲染了整片盐碱地。它唱啊唱,不知疲倦,直到泣血,直到俯冲的鹰隼用利爪结束了它的生命。”
几乎每到一个酒馆我都会讲述这个故事,没什么特殊寓意,酒过三巡后也许会引起些许怅然,也会引起一些质疑问是真的还是假的?开心时我就说这是动物学家在美洲的真实发现,不开心时我就冷冰冰地说,这是我编的。
可真假又如何呢?
我只知道,五天后的夜里,站在公寓门口的那道黑色身影,听到了我的歌声。
“我的红鹳。”萨连科脱下帽子,温柔地敞开大衣把我抱在了怀里。热烘烘的气息,像鸟儿眷恋的沼泽,“我来了。”
“你来了。”我贴在他胸口,厮磨着。扬起头,我们接吻。
没有话语,没有多余的动作,关上门后我们相拥着倒在了床上。
窗台上的雏菊,在如瀑的月色下,悄然绽放。
第71章 Chapter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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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动?”我嘴里一口酒喷了出来,乔装打扮的伍德皱了皱眉。
“您可以换个好听点的词儿,游行,或者说,机会。”
“这算什么机会!”
伍德又露出了那种看似随意却隐含骄矜的招牌笑容,说:“人总该有看世界的机会,也总该有选择的机会。”
我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上面的意思怎么说?”
“发展线人,不定期进行有组织的游行,必要的时候可以流点血。当然,也要帮助那些往西边儿跑的人,给他们点支持。”
“经费。”
“这个管够。”伍德朝我挑眉,喝下最后一口啤酒后转身走出了啤酒馆。我坐在角落里,点起了一根烟,在脑海里筹划接下来行动。
游行和暴动么?对于现在的东德来说,不过就是往干草堆里扔根烟头的事。每天都有上百人逃亡西柏林,为了阻止人口的流失,东德史塔西无所不用其极。言语威胁、无休止地查证,甚至鸣枪。我没有兴趣观察,每次路过边界喧嚣的人群时都冷眼而过,秉持事不关己的态度。
本来就不关我的事,哪怕所有人都给逃了,哪怕一个都逃不出,于我而言这个世界不会变样儿。也许会被谴责为自私,可别忘了,这世界对我而言也没有半分柔情,除开萨连科,我在这里的原因只有萨连科。
穿过长长的、飘满啤酒花香味的街巷,在苏联军人管辖之下的东柏林在冬日里肃杀而冷清。那些斯拉夫面孔,其下有和我爱人如出一辙的俄罗斯血液,萨连科忙于事务时,我时常会在暗处观察这些年轻的军人。显然,他们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为何,却知道自己在这里的特权为何。
一名德国女孩儿拒绝了一名苏联人的求爱,第二天便有两名黑衣人徘徊在她的二层小楼门口。“有人举报您要叛逃去西德。”女孩沉默后哭了,恋恋不舍地回首瞧了眼墙上挂着的干枯玫瑰,然后进了史塔西的轿车。我在墙角注视这一切的发生,不做任何干涉,谁说这不是一种堕落?
“您要有选择么这边的工厂不要您,那边有的是机会。没错,您就这样做,别愁吃喝,上大街就好,带上您信赖的人。”我把钱递给愁眉苦脸的人们,用中情局传授的标准话术为他们提供“选择”,让他们上街,去面对史塔西的枪,去面对苏联人的坦克。你要问我有什么感觉?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我会心虚,不知道此种“选择”究竟是好还是坏,何况还要为这种选择去博上性命,可有时候,我却感到很欣慰,尤其是成功逃离的人们对我现出的感激涕零的微笑时,莫名其妙的感动在内心里激荡。
这两种感觉交织而穿插在我整个柏林的行动任务中,我不得不迫使自己麻木以更好完成工作,好和萨连科在一起。但问题是,内心情感可以麻木但头脑得保持百分百的敏锐,因为东柏林的敌人比想象当中的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