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繁體

太阳与少女 (出书版)(2)

作者:[日]森见登美彦/译者吴曦 阅读记录


一言以蔽之,旧书集市实在令人神伤。

(《书之旅人》2005年5月号)

[1]标题化用了俳句诗人种田山头火的诗句“拨草行行复行行,此身犹在青山中”。——译者注。

我的青春文学

·《一叶恋爱日记》樋口一叶 角川书店

虽说岸田刘生与永井荷风的日记都是名声在外,但若想要享受更加变态的偷窥欲,还是樋口一叶的日记最好。日记中的一叶明明胆小怕事却争强好胜,极难取悦又有洁癖,盲目冒进地死钻牛角尖,总之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个危险的女人。从书中悄悄观察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就仿佛躲在电线杆后面偷窥,让人陷入一种某天能向这位古怪少女打声招呼的错觉。然而你向往的这个女孩,会在你眼皮底下只身投入某个可疑男子的怀抱,就为了借点钱。实在太惊险了,让人惊出一身冷汗,却又令人怦然心动。

明治二十五年(1892年)二月四日,尝到半井桃水[1]亲手做的年糕小豆汤后,乘坐人力车在漫天飞雪之中穿行的一叶,心中满是对桃水的思慕之情。她的亢奋之情无法抑制,甚至就此构思出了一篇小说。沉醉在恋爱中的一叶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这是日记最大的看点之一,从旁观察的读者好似亲身体验一样感到了羞耻。可是一叶同时又体会到了无与伦比的幸福。“青春便是羞耻”,我这个偷窥狂想起这句话,在大雪纷飞的街角伫立许久,目送着人力车从眼前驶过。

·《山月记·李陵·他九篇》中岛敦 岩波文库

故事的主角李徵因为过于孤高而拒绝现实,最终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而自取灭亡。李徵用滔滔不绝的独白回顾自己虚度的青春,勾勒出一个无法彻底舍弃梦想、胆怯又倨傲的男子形象,书中满是他的悲痛之情。只因惧怕自身并非珠玉,便有意不去刻苦砥砺,又有几分相信自己将为明珠,便无法与瓦砾碌碌为伍。在胆怯与骄傲间迷失方向而堕入狂乱的自尊心,最终让李徵化作一头凶虎,将他放逐出了人世间。

曾经有一个举动诡异,在宿舍住了整整六年的毕业困难户。他每每于丑时三刻独自在房中咆哮,吓得我等肝脾透凉。后来他终于被强行遣送回老家,宿舍也重归平静。表面上是这样,而我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只有当开始正视横躺在四叠半[2]房间里无所事事的过去与迷茫的将来时,才发现这回轮到我自己想不顾一切地大声咆哮了。也许每个人都有那样一个时期,会像赫尔曼·黑塞一样大言不惭地喊出“要么成为诗人,要么什么都不是”。但当错过了诀别的时机,误入死胡同的时候,人也会屡屡化作在四叠半房间中独自咆哮的凶虎。

(《野性时代》2005年12月号)

[1]半井桃水,日本小说家、诗人,曾是樋口一叶的导师和恋人。——译者注。

[2]四叠半是和式房间的最简单配置,即四张半席子,面积约为6.5m2。由于榻榻米席子的长宽比为2:1,四叠半恰好能组成正方形。在森见的小说中,四叠半是非常重要的意象,指穷学生租借的简陋房间。——译者注。

车中的异界

我并非所谓的“活字上瘾者”,也并非一个每时每刻都在阅读的人。不读书我还能忍着。要是有美女倒剪双臂勒住我说:“在我允许之前不许读书!”想就此来打击我的阅读欲,更是感觉不到一丝痛痒。

让我这种半吊子读书人最沉溺于阅读的地方,非电车[1]之中莫属。

初中到高中的那段时间,我时常在上下学的电车里读推理小说或是恐怖小说。上大学之后,阅读量却并没有如我所期待中那样提升,完全是因为住得很近,只需要骑自行车上学。骑着自行车疾驰时读书未免太危险了。我是个安全第一的人,从不做那种傻事。大学毕业有了工作之后,我再次坐上晃荡的电车上下班,在车中读书的习惯也死灰复燃。

在电车中读书有什么好的呢?上下班坐电车的时间并非自由时间,也并非工作时间。这段凭空冒出来的时间,非常适合沉溺在书本之中。我甚至觉得车厢适度地晃动还能激活大脑。

太过劳累以至于精神上一触即发的时候,我会在上下班的电车里读内田百闲。那升腾而起的诡异气息、古怪的逻辑、刻意的暧昧不明、对失去之物的哀惜之念、在坚定意志之上所贯彻的无意义,都让我无比亢奋,无比安心。《东京日记 他六篇》(岩波文库)中收录的每一个短篇我都很喜欢。尤其是《长春香》,更是不必由我来强调的公认名作。在翻来覆去阅读的过程中,我渐渐理解了它大获好评的原因。

(《野性时代》2007年11月号)

[1]现代日本的电车一般指地铁或轻轨等列车。——译者注。

读书人,摆书人

尽管还没到吹嘘自己是“办公室精英森见”的程度,我还是下定决心“弄个工作室吧”。那是因为我的注意力很容易被打断,面朝书桌没多久就会盘算逃亡大计。于是我在距离自家只需步行几分钟、洋溢着昭和风情的大楼一角租了个煞风景的房间,把与工作相关的东西全都搬了过去。自己家几乎只剩下了电视机和被褥。

要搬的东西大半是书。

我并非泛读家,写作也仅以妄想为素材,并不需要数量庞大的资料。一切只是因为我不擅长处理旧书,从初中起一路堆积的结果就是现在这堆藏书。从初中时看的斯蒂芬·金的恐怖小说,及至今为止那些五花八门、乱七八糟的阅读经历,全都以实物的形式留存着。不过有些也未必太偏门了。好几本《JTB便携时刻表》就当作旅途回忆,暂且不谈了。至于《地藏盆参拜指南》和《校正必备》这种书,我甚至都记不清是何时购买的了。

我非常讲究书架上的陈列方式。如果不是按照我所认可的顺序排列,就会心生烦躁。然而,想要让书本都按照认可的方式排列在书架上,也是一桩难事。

在考虑书本大小与内容双方面的同时,我又会接着想“应该按照能厘清书本关系的方式来排列”“要是掉下来砸中头就完蛋了,重的书必须在下面”“使用频率高的书应该放在书桌旁”“漂亮的书要摆在显眼位置”“在这里要不动声色地放几本根本不读的哲学书来伪装知性”“最宝贵的内田百闲的书要放在最好的位置”“偶像写真集要放在来客看不见的位置”……思考这些问题,感觉就像在解一道复杂怪异的联立方程式。“把这本书放在这里的话,那边就会出现矛盾”“这个排列非常理想,可是大小不均,一点都不美”,我必须在种种烦恼之间反复试错。

当我终于将书本摆放成心目中理想的状态时,便能体味到巨大的充实感。摆书的工程就是如此艰巨,所以我自打搬入工作室以来,哪怕心里纠结到了极点,还是没能着手整理。望着随意塞满的书架,我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既然我尚有闲情站着说话不腰疼,就说明我还并未处于为书本饱受操劳的境地。我时常会重读井上厦的《书的命运》(文春文库),每当读到“地板被压塌”一段时,都会心想“不至于吧”。因为我不可能拥有那么多书。

我为什么要屡次阅读《书的命运》呢?除去这本书很薄又易读之外,其实每读一次就会让人心中涌现出读书欲,实在是愉快至极。我要是没人管着,就会懒得碰书,茫然地虚度时光。那可不行。即便多少有些强硬,也必须给自己点上求知欲的火苗。这时候读一遍《书的命运》,就会让我忍不住想多读几本书。

《井上流读书法十条》也很有趣,每读一次都令我啧啧赞叹。可惜尝试一下就会立即遭遇挫折。阅读确实令人愉悦,但若要保持求知欲,没有点毅力终究是难以达成的。

以下是我的一家之言:这些都是跟无数书本打过交道的“读书高手”才能总结出的技巧,凭着半吊子的觉悟是模仿不来的。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