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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吧!梅洛斯:新解(出书版)(27)
作者:[日]森见登美彦/译者代珂 阅读记录
我轻轻点头致意,他则道:“回去吗?”
“有点儿急事。”我忽地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也没跟鹿岛打招呼,不好意思了。”
男人一直抱着胳膊,茫然地看着我。很快他又开口了。“没事,”声音听起来很是无精打采,“我就是鹿岛。”
“哦,是嘛。”
我盯着眼前的他看了片刻。鹿岛用他那双充血的眼睛回应我。“那就这样吧,”他挥了挥手,“行啦,快回去吧。”
我这才回过神来。“哦,那告辞了。”
走在两侧立着木栅栏的狭窄小路上,我朝着水渠的方向前行。
就在栅栏消失的位置,我停下了脚步。
回头一看,鹿岛仍站在木桩门前。不知他在做什么。在昏暗小路的尽头,能看见灯泡的光照亮了他的侧脸。他略微弯腰,脖子伸向前方,两手在胸前做出奇怪的动作,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明亮的光从宅子里透了出来,隐约还能听见那群学生的吵嚷声。
我在斜坡下方久久伫立,注视着鹿岛。
百物语应该终于开始了,屋内的灯被一盏盏灭掉,很快就全熄灭了。宅子里一片寂静,仿佛不久前的喧闹都是假的。几乎要塞满整栋房子的学生们,似乎也一个不剩地全消失了。待我回过神,站在木桩门前窥探屋内的鹿岛,不知何时也不见了。
我告别了沉寂在黑暗中的鬼屋,猜想着接下来屋内即将发生的种种,顺着水渠走上了回家的路。
深蓝色的夜空里,星星开始闪烁。
***
数日后,我见到了F,问他:“那天后来怎么样了?”F并未介意我中途离去,只道:“其实怪好玩儿的。”
“剧团的人来主持了百物语,有点儿吓人,但还挺不错。讲怪谈故事的过程中,有时候会下雨,有时候还能听到惨叫。后来还在二楼办了比试胆量的活动。剧团的大型道具组制作了一些机关,还挺专业,也很好玩儿。你如果多忍耐会儿就好了。”
“嗯。我当时就是觉得烦了。”
“真正厉害的,是试胆活动的最后。”
F说到这里,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嘻嘻笑着。
“你别看芹名戴一副银框眼镜,看上去很冷酷的样子,其实他是个如假包换的胆小鬼。他让芽野和我还有永田去试胆,自己却不去。于是大家连哄带劝,这才让他去了。楼上有悬在半空的魔芋块,有突然出现诡异图画的拉门,有能伸缩的怪物一样的东西在脚底乱窜,每次芹名都吓得大声惨叫,惹得楼下的人大笑不止。”
“他那样也太没出息了。”
“嘿,真是好玩儿极了。最里边的房间摆着牌位和骷髅,旁边还有个木鱼。参加的人必须梆梆梆地敲响木鱼才可以。那间屋里吊着蚊帐,有个怪异的女人缩在被子里怪叫。蚊帐我还是第一次见,气氛挺诡异的。芹名咬紧牙关敲响木鱼,女人就起身从蚊帐里走出来。一看那张脸,好家伙,妆还化得挺逼真,非常吓人。芹名居然使出浑身力气把那女人撞开了。结果那女人一脚踢翻了摆在地上的纸灯笼,那灯笼也是真家伙,噼里啪啦就烧起一片。女人一见着火了,不禁惨叫起来;芹名看到火光下她脸上的特效妆,也开始惨叫;负责机关的人不明所以,出来看见道具烧着了,接着惨叫;楼下的人听到动静冲上来一看,又是一阵惨叫,大家就在惨叫声里传递起了水桶。等到火灭了,也已经烧掉不少了。”
我惊呆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火能灭掉算不错了。”
“嗯。虽然挺有意思,想想也怪可怕的。另一种意义上的可怕。”
F笑了一会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我听负责活动的一个朋友说,那天,鹿岛好像直到最后都没现身。亏他把饭菜准备得那么妥当,真是个怪人。”
“鹿岛来了呀。”
“啊?森见,你见着他了?”
“他不是在场吗?大家吃便当的时候。”
“在哪里啊?我不记得了。”
“就在你跟斋藤俩人中间啊,也不知什么时候坐过去的。”
我试图描述鹿岛的模样,可对他的衣着长相都只有模糊的印象,抓不住什么重点,越是使劲解释,听起来反而越像是假的。所以也难怪F不相信。F坚持说,他右边坐的是斋藤,左边坐的是芹名,直到吃完便当都没变过。
“当时闹出火灾来,房间里的榻榻米都烧焦了,后台的那些负责人还商量接下来要怎么跟鹿岛交代呢。既然他来都来了,干吗还躲躲藏藏的?而且鹿岛如果真在宅子里,那些负责人来来回回,早就该发现啦。”
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无论鹿岛如何低调躲藏,要说他就混在客人当中坐在屋里,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那么,从真如堂一直跟了过去,在木桩门前自称鹿岛的那名男子究竟又是何人?他并不是鹿岛?可他那样对我撒谎又能有什么好处?
又或者,那其实真的就是鹿岛?在那之后,他也一直低调地藏身于房屋的角落,看着学生们享受这场百物语活动?
我再次尝试回忆他的侧脸,那个在昏暗小路的尽头,伸长脖子看着屋里的灯一盏盏熄灭的男子。
(1) 小型平装书,长约148毫米,宽约105毫米。
后记
森见登美彦
选入此书的短篇并不一定是这几位作家为人称道的最高杰作,也不一定是我个人最喜欢的短篇作品。面对诸多久负盛名的经典短篇,我的选取标准是:读过之后让我想写点儿什么的作品。这种选法也算是十分任性了。
将舞台置换为现代进行二次创作,动笔的时候,我决定先将那些构筑起原作的主干要素明确地呈现出来。若针对这些作品逐一进行细致解说,难免扫兴,大致说来,其中尤为吸引我的是以下几点。
《山月记》:化身为虎的李征那段极具力量的悲痛独白。《竹林中》:被绑在树上无奈目睹全过程的丈夫的痛苦。《奔跑吧!梅洛斯》:不断向前跃进的行文,让读者感受到了作者创作时的愉悦心情。《盛开的樱花林下》:被斩杀的妻子们的尸体旁边,女人伫立的身影。《百物语》:孤独地静坐在热闹的房间里,双眼充血的男子。
“文学”究竟是什么,我其实并不太明白,我有的只是对“文学史”的茫然憧憬。虽然我觉得这么做很傲慢,但能够通过这种形式,强行将自己的名字和这些名垂文学史的大家捆绑在一起,也实在是件乐事。现在我只求热爱原作的读者们能够对我网开一面,也希望有更多人能以此为契机去了解一下原作。
多亏了祥传社渡边真实子女士的提议,才有了这一系列作品。当初无论是为下一个短篇的选材而苦恼,还是颠覆原作早已确立的形象进行创作,都很让人快乐。十分感谢为我提供这次机会的渡边女士。
二〇〇七年一月十五日
文库版后记
森见登美彦
这些小说创作于二〇〇五年至二〇〇六年间。
之所以会写这些小说,是因为当初我和祥传社的渡边女士,在寺町大街的一家地下咖啡店里聊天时,她提议说:“要不要把过去的名作搬到现代来写写看?”
真是个大胆的企划。
这是对古典名作的肆意篡改,必然会招致一些人的愤怒,他们会说:“你有什么资格,凭什么这么做?”这是肯定的。名作之所以是名作,正因为在很长时间里,它们一直被各种各样的人所阅读,光是这一点,就使得它们背负了太多读者的爱。这份爱太过沉重。哪怕我特意把舞台置换为现代,再以自己的方式重新讲述,可能也没有一个人会为此开心。换作是我自己,如果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把自己喜爱的名作改写得莫名其妙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我恐怕也会愤怒地问:“你有什么资格,凭什么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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