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258)
缓缓给浮云卿沏了盏龙井,“小六,其实啊,任何人,任何关系,走得再近,玩得再好,爱得再深,都只是两条无法相交的线。只能凑近,不能完全融合。所以任何一段关系有始有终,人亲近疏远,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我不过小小蜉蝣,能做的实在太少。所以我想,要顺其自然。”
浮云卿总算是听懂了。
缓缓用最温柔的声音,最和缓的语气,揭露最残酷的现实,最真实的想法。
她在说:就算没有敬亭颐阻拦,咱们俩的关系也是目前的走向。
缓缓这个行走的书袋子,引经据典地补充:“龙树《中论》里说:‘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名为假名,亦名中道义。’万物因缘而生,聚散离合,皆是因缘而起,因缘而灭。俗话常说,活在缘分中,而非关系里。小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浮云卿连连点头说明白,“缓缓,你说得对。”
心里却想,缓缓不对劲。
缓缓这个人呐,平时说话,只在心虚打掩饰时,才会引经据典,一套接一套。
她肯定在隐瞒什么事。
大家都怎么了?这个不对劲,那个也不对劲。这个说有事,那个也说有事。
浮云卿捧着建盏,正默声沉思时,听缓缓欢呼一句:“欸,快看,外面下雪了!”
缓缓这一声不大不小,却轰动了所有打牌的人。一时大家都挤挤搡搡地踱到窗边,利落地挑杆,支开窗棂,扒头探身向外看。
似乎春雨冬雪,都带着祥瑞之意。大家愿意相信,春雨贵如油,瑞雪兆丰年。
一楼牌桌空空,有的客人跑到馆子外赏雪,怕冷的就凑合挤在馆内,掇来杌子,搬来马扎,听雪花簌簌飘落。
要说舒坦,还得是三楼的客人。个个披着厚实的斗篷,揿着热乎乎的手炉,欹窗睐景,别有一番风味。
牌馆紧挨着一条通衢,衢边栽种着高大笔直的乌桕与香樟。飞扬轻薄的雪花扑簌簌地落在树桠上,渐渐寒酥缀满枝,眼周可见,都落成一层圣洁的白。
雪花甫一降落,初冬的寒气便扑面而来。立在窗前,未几便打了个寒颤。
浮云卿朝手心里呵一团热气。不迭有星点雪花粘在她浓密的眼睫上,将她染得像个雪中仙。
一个出走的决定在心里悄然形成。
浮云卿拢紧鹤氅,眨着沾染霜雪的眉睫,轻声朝缓缓说:“我还有事要做,先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不会打麻将,不会打牌。这方面的事,有错误请指出orz
以后日五日六吧,日万太折磨人了~
第86章 八十六:转折
◎可是他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
浮云卿提着衣裙下楼, 正巧与素妆和归少川碰了头。
俩人知道浮云卿与敬亭颐闹了场不算小的矛盾,一时不敢阻拦。
素妆给浮云卿戴上一顶帷帽,扽平褶皱, 拍了拍浮云卿的肩头。
“今日初雪,想必这时禁中已经在举办喜雪宴了罢。”素妆笑弯了眉眼, “等这阵子过去,咱们都带上自家郎君,也办个喜雪宴。”
浮云卿颔首说好。
时下最兴设宴。春雨冬雪,但凡遇见个雅致事, 时人都爱邀三五好友到家里小聚。
只是浮云卿没想到, 初雪甫落,公主府就已备好了宴。
遐暨滑安巷,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簌簌地往下落。
浮云卿让车夫将金车停到巷子口,剩下一段路, 她自己走。
刚摘下帷帽, 冷风便无情地往脸上刮。斜红妆镀了层冰罩,髹红配凉冰,像是裹了层糖霜的山楂。
浮云卿往上提着裙摆,这件褶裙是二妗妗给她缝的,刚穿上身,千万不能沾上雪水或泥土。
脚面踩在薄雪上面,吱呀作响。
仿佛只有溺在冰天雪地里,她那颗焦躁的心, 才能跳得慢一些, 平静一些。
她想, 只要不看敬亭颐, 心里就不难受了。
哪想抬眼竟见,敬亭颐肩头系着攀膊,腰间系着围兜,像个盼孩子归来的母亲,站在府门口,遥遥远望。
苍茫的天地里,倏地出现一道靓丽的色彩。
敬亭颐三步并两步地走到浮云卿面前,“冷不冷,要不要吃点热乎的膳食?”
他将鹤氅披在她身上,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一面低声絮叨了很多。
浮云卿想,长辈们说得对,多读书有相当大的好处。
敬亭颐这话,令她想起《项脊轩志》里的一句“儿寒乎?欲食乎?”
身侧这个总惹她生气的男郎,说他是男妈妈,他还真做了不少妈妈做的事。
浮云卿故意不理他,给他点恶果子吃,绝不能服软。
敬亭颐窥她还在气头,一时不敢像往常那样搂她的腰,只与她并行,一道踅进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