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78)
“许济愚,别忘了你还姓许。”
“我才救了你一命。”
“那你很孝顺。”
少年气恼地跌进竹椅里,背对着她,再不肯说话。
第38章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
“二爷, 您总算醒来了。”
总管旺儿想说,长盛坊闹大事儿了, 但看主子脸色不佳, 把话又吞回肚里。
“带回来了吗?”
略一顿,知道主子说的是什么,答:“在后堂停着呢, 幸好这几天都是雨,没味儿。”
薄青城瞥来一眼,怪冷的, 旺儿打了个寒噤。
“走。”把手递过来,意思是要人扶, 这场高烧,让他浑身无力, 仿佛又回到仓惶无助的幼年。
旺儿赶忙弯了腰, 把人扶稳了, 才出言提醒:“大病未愈, 小薛神医不让您下地。”
“下地前怎么不说?”点破这奴才的心思。
旺儿讪笑, “二爷要做的事怎能容小人置喙, 但小人又想爷顾及自己的身子。”
薄青城听了,在他腕袖上拍一把,意思是赞许, 他喜欢聪明人。
“叫个仵作来。”
后堂里通风, 又放着冰鉴,阴凉潮湿, 薄青城就搬个美人靠, 坐在尸体旁边,张着一双阴恻恻的眼睛, 里面空洞无凭,不辨悲喜。
淮安府衙的仵作终于来了。
薄青城起身相迎,贴身的白袍在穿堂风中飘摇,整个人瘦骨伶仃。
这仵作也是个利落人,只寒暄几句,就上了手。
验过之后,两人到檐下详谈,听着仵作的话,薄青城只觉得那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反反复复,叫他头晕,他只捉住其中几个字,“二十左右”、“有孕”、“一尸两命”。
怎么可能?
还不死心,又叫仵作验了几个旁的死者,大约是那艘广船的舵手和伙夫,还有一些同行的客商,也确实是死于海难,有的头上受了重击,大部分是冻死,少部分是溺毙。
前脚送走仵作,后脚就跌倒在地上,爬到尸体跟前,坐了良久,还是忍不住掀开白布,只见里面的人已经了无声息,面目模糊,腿和手都非残即断,上面的肌肤溃烂不堪,叫人不忍直视。
心乱如麻,怎么会是这样?
事情不应该走到如此地步……
身上还穿着青衣,她最常穿的青衣,他以为这样沉静老气的颜色,她穿着只是迫于居孀的无奈,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发自本心。
一阵凉风吹来,意识逐渐清明,脑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点亮,不对!
不对!
高声将旺儿唤来,“那张契票呢!”
“在这儿,小的知道这东西有用,早给您晾干了。”
从袖筒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钱票。
上面的押款章和防伪章印子都漶湿了,隐约可见“恒昌记”几个大字。
“恒昌记”,他并不陌生,数月之前,突然在淮安开起来的一座钱庄,背景十分神秘,且资力雄厚,但有一处与别家不同,专做市井小民的生意,整个店里从上到下的伙计都异常和气,这便引得回头客不断,口碑也跟着立起来了。
记得当时钱庄行会的几大巨头,见状不满,以为自己遭了挤兑,更见不得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市井小贩在他们面前扬眉吐气,誓要打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恒昌记”,便暗中放出其经营不善,将要倒闭的消息,引得人心惶惶,争抢着将钱取出来,不想,人家备金充足,真金白银的将钱挨个兑现,平息了这场风波,自此更是声名鹊起。
“恒昌记”——她怎么和恒昌记扯上关系的。
瞳孔微眯,“备车,去恒昌记一趟。”
“对了,再给我叫一个人来。”说的是花会分筒里那个跑风小伙计,他要问问,那个诈了他们钱财的贵夫人,平日来时穿的都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好一抹雨过天青,晴天不穿,阴天不穿,偏偏在逃离海外的这一天穿。
如果是要特意穿给他看——
冷笑着看向那个不辨形容的女尸——他倒要好好欣赏一番。
一个小孩子,闹着叫着,想要某样东西,一不小心就会打翻全盘。过度渴望,常会导致露出马脚。
她还是操之过急。
想到此处,不禁微笑起来,知道她还平安,这就已经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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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恒昌记,并没有见到传说中那个神秘掌柜,但也不算徒劳,起码证实了那个女人确实将钱存在这里,兑成了一张面值一万两的大额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