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74)
这美妇人简直活生生的一个散财童子。
回回都押不中, 偏偏回回都只下那一门, 是个倔性子,只是聪明人的倔有用,蠢人倔起来, 就是自掘坟墓了。
这些日子以来,光靠着此人,他们便进了不少项, 少说也有千把两白银。
许青窈将对面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想:且让他再高兴些, 恐怕一会儿便要笑不出来了。
“夫人今天还打?”
“自然。”
接连几天往长盛坊分筒里送钱,她的体己都快耗尽了。
不过, 想必很快就会翻盘。
许青窈故作不舍状, “不日我就要离淮了, 这么些天, 一次也不中, 我不信我的运气会这样坏。”
跑风的伙计一听, 便知道了,原来是最后一次打花会,看样子是要跟她那个富商郎君上路了, 突然失去这么一个大主顾, 心里竟怅惘起来。
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这淮安城里的花儿开得这样好, 衬得夫人您人比花娇, 您不多留几天?”
许青窈笑道:“快别说了,一会儿蜂儿恐要来你嘴上采蜜, 倒成了我的罪过了。”
号里的执事和伙计都笑起来,那么些钱风和雨似的流在这里,人家还面不改色,这样的主顾真是百年修来,蓦然说要走,还真有点舍不得。
当然,主要还是舍不得这条日日生珠的大鱼。
又听这美夫人说道:“ 你且好生记着,今儿我要下个大的。”
说着从包裹里倒出一大把签条子来,都是封缄好的。
“我今日押尽三十六门,把把赌注各不相同,只要能中了重门,就能全部翻本,我就不信,这样还不中?如此再不中,我便自此戒赌,改修佛道,来世积德。”
执事拿笔记着,把把皆是大注,只要稍一偏港,他们便能赚个盆满钵满。
心下不禁大乐开怀。
只是点到第三十六门,却出了岔子。
说好的三十六门封缄,如今却少了一门,哪里也找不得,众人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假作无奈状,长叹一声道:“也罢了,三十五门就三十五门吧,只怕是老天爷怜悯,今日助我少输些罢了。”
执事暗中向身后伙计使了个眼色,说了几句吉祥话,应酬如旧,封包放入柜中,又递给许青窈自存的条子,嘱咐她早些来开筒验彩。
当然不会错过执事的眼色,许青窈心下暗道:钓了这么久的鱼,终于要上钩了。
迤迤而去。
许青窈前脚刚走,后脚那执事就遣一众伙计,沿来路细细搜寻,果不其然,就在大厅门槛下,搜出来一个封包。
拆开来一看,是个“荼蘼”的花签,赌注果然极大,若真给她中了,翻个百十倍亦不是没有可能。
当即就将这签子烧了,并嘱咐“老师父”们将号筒里的彩头换了,就换成这个“荼蘼”。
坐在马车上,看着底下嗜赌如狂的人群,心想,荼蘼荼蘼,“开到荼蘼花事了”,今年的春日就要暮了,就让那个人的赌业开到荼蘼吧。
并暗中放出消息,给那些江河井水畔的农妇和女佣,说是花神托梦,明日花会里要开的彩筒如何如何。
果然,一传十十传百,便有许多人结伴去场子里投了封签。
第二日开彩。
许青窈携一众夭童玉仆盛装到场,在大堂当场打开包裹。
赌场上上下下这几日都闻得她盛名,知道她身家丰厚,且出手不凡,但是运气奇差,是有名的“散财夫人”,听说昨日下了巨注,欲要翻盘,此刻都围了上来,将堂子挤得水泄不通,一个个伸长了颈,睁大眼睛,迫不及待要看她的笑话。
也有那听了小道消息的,同样买的荼蘼,只怕输个精光,竟连吐息也忘了,甚至有人晕倒,刚被抬到一边,又有人头潮水一般涌上来。
拆开封条来,第一签,“荼蘼”。
“哗”地一声,众人惊呼开来。
第二签,还是“荼蘼”。
堂子里静下来,再没人说话,都屏息凝神,生怕错过好戏。
越来越静,只剩下陆续拆封的窸窣声。
一直开到最后,也就是第三十五签,还是“荼蘼”!
所有人都跳起来,就连那没有买中此签的人也都欢呼雀跃,从来只有赌场踅摸赌客的钱财,第一日见有人将赌坊给算计了个透顶。
这难道不是见者有份的大喜事吗!
花会的执事脸色发白,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子断线似的打下来,已经要摇摇倒下去。
“您劳驾。”许青窈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