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72)
从薄今墨那儿,她才知道,小狸是因为染上赌博,欠了黑市里的印子钱,走投无路,才被卖到洒金坊里的私窠子作了娼妓。
果然和那个人脱不了干系,当初要不是他为了离间她们主仆,害小狸染上赌博,焉能走到这般田地。
再一细想,那日在亭子里见和小狸说话的,可不就是当初帮自己给薄贵下套的那个旺儿吗,还说什么是白管家的远房亲戚,如今跟在薄青城身边,竟当上了大总管……
由此看来他早就设下奸计,哄她做了那把杀人的刀。
薄氏阖族,竟被他算计了个干干净净。
好一招空手套白狼。
好一个盛名远播的长盛坊。
他薄青城靠着这家赌坊挖空了满城男儿的口袋,如今又弄出个所谓花会,打起了女郎们私房钱的主意。
为了赚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既然此人这么视财如命……她心里笃定,务必要叫他肉痛一回。
给这位资深的“女航船”付过钱,将人亲自送到道观门外,这才回去,又到灯下琢磨了半夜,直到五更,方才睡去。②
翌日清早,就换了道袍,作一个世外方人的打扮,揣好度牒,驾车往淮安城里去了。
此地设在西门下,乃是一处花会分筒。
原来是一个雅好园艺的老财主的地盘,倚着山坳,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移步换景,乃是一片盛地。
后来因为花会形势太炙,城中施展不开,女子在长盛坊出入又多有不便,薄青城便将此地买了下来,开亭设帐,大修土木,直弄得人间仙境一般,花高价请了有名的镖人,为来打花会的太太小姐们保驾护航。
这么一番整饬下来,果然有了奇效,从前这花会只有下层妇人们,譬如内宅女佣帮厨丫鬟等人来撞运气,如今,倒时有大户人家的内眷相约来此地消遣,输赢仿佛也不甚在意,只当个乐子罢了。
反倒引得老财主从前养在谷里孤芳自赏的佳蕊鲜花,趁此大卖,两头生钱,薄青城再赚一笔。
许青窈今日要来的,就是此地。
一下马车,她便换了妆束,上身着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身穿一袭软银轻罗百合裙,头顶的金丝绞纱挑心顶花熠熠生辉,垂髻上别一对西番莲梢银簪,耳畔硕大的合浦珍珠悠然垂荡,衬得一张瓷白面庞明艳异常,浑似那金尊玉贵的世家夫人。
一进会场,便吸引了大半目光。
有那眼尖的玉面小僮,早跑了上来,迎她到雅座坐了,上了一壶碧螺春。
“这恍惚不是当季新茶。”许青窈咂了一口,面色有几分不悦。
“夫人果然高见,今年雨水多,茶不成,掌柜的说了,偏得去年的才有味呢。”声音极甜,可见是个会卖乖的。
许青窈不置可否,只管瞅着甜白盏里面逐渐舒展开来的青绿“麻雀舌”,脸上平静如水,那伙计见她如此,便有些摸不准意思。
能品得出这样的细微之处,定是锦衣玉食惯了的。
心里便有些犯怯,只怕胡乱开口,得罪了这位大主顾。
正踌躇不定——
“这茶意思不大,你倒跟我说说,花会是个怎么一回事。”
“我跟着郎君下闽南置货,路过此地,驻足几日,偶然瞧见这样的盛事,便来凑个热闹,”递给小僮一把碎银,“还望哥儿能不吝赐教些。”
原来是个外乡佬,若能勾此人入港,又能宰一笔肥差。
小僮揽钱入怀,面上笑容更甚,兴高采烈地一一讲来。
许青窈耐心将自己早了然于胸的消息又听一遍。
笑问:“昨日开的是哪筒?”
“山茶。”
许青窈皱眉。
想起曾经递到唇畔的那一朵润泽,她浑身都涨起鸡皮疙瘩。
其实连小僮这个赌场里的“跑风”也纳闷,山茶早都开败了,却愣是几次开彩都是它,引得这个月上,押茶花的人全都赚了个盆满钵满。
“今日的彩筒已经封起来了吗?”
“正是,总筒那里已经由三老和众人见证过了。“
“那我便押了。”
“夫人不多选几门?”
“妙在险峰,要是三十几门,门门都压,那就没意思了。”许青窈爽然一笑。
小僮心里当即就“啧”了一声,听这口气,不知这妇人是愚蠢,还是真财大气粗。
一般第一次来的人,都会多选几门,图个开门红,起码能占得一点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