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71)
这话说得古怪,却又叫人难以反驳。
那戍卫一脸晦气,示意后面的人摆手放行。
许青窈坐在一侧,闷气消散不少。
城门大开,安然过卡。
因为一声“母亲”,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古怪又暧昧。
沉吟良久,尝试重新开口,“小狸的事……”
“我会帮你。”打断她,开始后悔之前的态度太顽劣,再然后,开始后悔方才的打断,因为他发现那样很失礼。
耳根微微发烫,他今夜真是失礼到底,失败透顶。
我会帮你。他在心里这样说。
想她听见,却又怕她听见。
“打算去哪儿?”少年一眼不错地盯着她。
他身子骨清弱,眼神却炙烈,于是她只敢用侧脸回应他,盯着前面没有图案的苍蓝色帏帘,渐渐也从上面看出了些趣味。
马车驶入山间,逐渐放肆奔腾起来,车轮碾过疯长的青草,散发出清冽的气息,马车如漂浮的绿色岛屿,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绿色,包括车辕上卧着的白猫,在远处的树梢上用沙哑的声音不停喊叫的老鸦。
“离开淮安吗?”
连他的声音也透出麦苗样的青郁。
他在想,如果她说要离开淮安,他会不会抛下漕帮的兄弟们,抛下青州书院的师长们,抛下满腔的治国方策和经纬抱负,就这么跟她走。
“不。”起码不是现在。许青窈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他微微心安,因为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但是他又怕自己做不到,把选择的权力交到她手中,会让他减轻内疚。
体内有某种东西不可控制地疯长,击破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努力告诉自己:假如她要过河,他所能做的就是为她摆渡——然后自己独自返航。
“我要做完一件事,才能离开淮安。”
“你愿意同我联手吗?”她问。
她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他,仿佛早知道他会答应,或者说,就算他不答应,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向来可以接受一切可能,包括最坏的那种。
薄今墨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她微微一笑。都不用看他,便知道他点了头。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淮安城离他们逐渐远了,他们却离月亮近了。
看了眼她手里的度牒。
“去道观。”
“我去道观,你恐怕要去寺庙。”她竟然有心情开起玩笑。
“凡心未了,只怕主持不要。”
她仿佛没有听见,并不说话,一味地沉默。
少年抿了下唇角,找补道:“我这样的凡夫俗子,也只配去道观隔壁,近朱者赤,如此涤去些浊尘罢了。”
许青窈淡淡笑笑。
事实证明他虽不是出家人,却并未打诳语,淮安城外的山脚下,真的有一处道观。
只不过道观隔壁,没有寺庙。
只有十里竹林和一栋精巧的小楼。
那样子,分明是蓄谋已久。
“小孩子,住那么高的楼。”她又摆起长辈的谱。
“你可以搬过来。”
他第一次说这样大胆的话,连自己也给惊了一跳,幸好方巾遮面,遮住飞涨的红潮。
难道是月色太好?——心里设想以后要提防月亮。
月下,少年站在那里像是一个梦。
而许青窈选择将这个梦拒之门外。
第36章
“紫陌红尘拂面来, 无人不道看花回。
淮安城里花千树,尽在长盛坊中栽。”
这是唐人刘禹锡的诗, 名《赠看花诸君子》, 如今被篡了后两句,拿来形容淮安城里的花会盛况。
“所谓‘花会’,你可清楚了?”
许青窈一笑, 将方才听过的话,娓娓道来:“花会原有三十六门名号,分别代表着皇帝、宰相、将军、状元、公主、乞丐、和尚、道士、尼姑、童子、樵夫、儒生等人, 又与飞禽走兽等动物一一对应,赌客任意选其中一个人名投买, 如果押中,可获赌注三十倍的彩|金, 如未押中, 赌注全归庄家统吃, 如若赌客同时投买二门、三门, 中了其中一门, 可赚相应的十五倍或十倍彩|金, 以此类推。”①
那老妇微微点头,仿佛是赞她孺子可教,又道:“只是咱们淮安城这支却不是这么玩儿。”
许青窈冷声道:“也亏得此人阴损, 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就怕那些繁琐的名称行当不好记,尽数改为花卉名, 什么牡丹蔷薇木槿荼蘼, 弄出这些巧宗来,明晃晃将手伸到闺阁里去, 赚这样的亏心钱,也不怕下阿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