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269)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脖子上空荡荡的,戴着这个,才好看。”
许青窈一窒,薄今墨的佩印果然在他手上。
她正要发作,却见他眯着眼,盯着悬荡在双峰间的项坠,神情晦暗,紧接着,下颌被陡然捏紧抬高,灌下几粒红丸。
“吃了这个,接下来才不会疼。”
片刻,药效就上来,意识朦胧,通体发热,俯卧的姿势,更添重了喉头的窒息。
薄青城提起锋锐狼毫,蘸取颜料,很快在那雪白的腰窝处,勾勒出一副青绿山水的工笔,寥寥几许线条,绘出千岩竞秀万壑争流之相,渺渺层云之后,几座楼阁若隐若现,令人想见群山之后的层台累榭,浩荡城池,使这幅幽绝旷远的仙景多了几分巍峨肃穆。
“我会轻点。”
他说完提起长针,那澹澹寒芒在指尖流溢,旋即朝她腰间刺下。
没有传来预期的苦刑,大约是药劲实在太大,意识已经模糊,星星点点的疼痛反而纾解了她的欲望。
“为这个,我特意拜师学了一段时间。”
掌下的人汗湿微喘,腰身下塌,面色嫣红,已是无心再听。
“听说你想跟我一同出海,不放心我,还是舍不得?”
最后一句“舍不得”三个字,咬音极重,像是故意作出的一种自嘲。
“倘若我是去送死,你也跟着一起?”
他不是没想过,将她带在身边,就像那次毒发时赴死于山水间,不能生同衾,也要死同穴。可惜,他现在已经做不到。
“许青窈,你这种人,还是留下为祸人间比较好。”最好还要长命百岁。
他的声音里很有一些恨意,手下的动作却更加温柔,似乎只是在描摹丹青。
特制的颜料,很快就渗入肌肤,背上的青绿山水图初见雏形,薄青城迷恋地抚过她的脊骨。
“很快就好。”
刺青显然不是一项轻松的活计。
一直在流汗。
有她的,当然也有他的。
中途,他给她身下换了两回褥子。
清晨的燕雀在檐下鸣啼,薄雾如纱,薄青城拉开暗红色绡纱床帏,借着晨光观赏自己的杰作,那肌骨纤薄的背上,是一幅青绿山水,被晨曦镀上一层淡金,艳而不俗,媚而有骨,不似春光,胜似春光。
他着迷一般地吻了上去。
她该是这辈子也忘不掉他了。
第119章
许青窈醒来的时候, 身旁已经空无一人,室内暖意融融, 水仙花香气徐徐飘散。
外面是下过雨, 才放晴的样子。
她起身下地。
怪不得会温暖如春,原来床底的炭盆里,点着银丝炭。
听见炭火轻爆的噼啪声, 她的后腰阵阵灼烧,像是有根针在皮肉里面绣花,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 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夜——
那种被燥热潮湿支配的窒息感,再次向她袭来。
拔步床最外围的回廊上, 立着一面巨大的西洋镜,许青窈褪下绸衣, 镜中映出一把茉莉样的腰, 那面脊背, 此时却像是被染绿了。
大约是镜子花了吧。
她回过身, 用手摸上镜面, 试图抹去深浓浅黛的青痕。
不过徒劳之功, 很快她就绝望地确定,那是一座山水浩渺峰峦掩映的青城,就长在她的后腰, 像是骨血铸就, 肌理铺陈,甚至随着呼吸, 缓缓起伏。
她知道了。
好一个薄青城。
好一片连绵千川的巍巍青城!
转身提起桌下的月牙杌子, 用力挥去,立式西洋大镜哐的一声, 四分五裂,碎成一地。
红木地板上瞬间照出无数个惶然苍白的面庞。
许青窈从中捡起一块碎片,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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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海仪式已经过半。
白日里,拜过海神庙,请了道士作法,焚经颂祷,烧香引幡,锣鼓喧天之中,一条涂朱抹彩装扮奇异的长龙,遍历淮安街巷,诸事告毕,太阳已经落山。
席间,笙歌燕舞,觥筹交错。
穿着宦官百花蟒服的薄今墨与薄青城寒暄,“明日就要发船,我也与大人作最后一别。”
“听闻薄大人手下赌坊开到了漠北和岭南?”
“都是些小生意,挨的却是大骂名。”
“自古名利难两全,我们这些人亦是一样,街头巷陌的老百姓,听见太监两个字,哪个不骂一句阉狗?”
薄青城满不在乎地一笑,“不过是犬巷吠言,你我都明白,老百姓呼唤青天大老爷,就和大闺女慕嫁好男人一样,愿景罢了,然而这种愿景,只会招来乡愿之徒。”
“乡愿,德之贼也。”薄今墨顺口接话,显然十分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