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205)
她不明白, 难道天下男女皆是如此?
自从薄青城患上毒药的遗症后, 她以为他心里受挫, 多少会有所收敛, 实质上他却是变本加厉,回回都要她如赤子,他自己却衣衫齐整, 盥洗干净, 又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漠姿态。
如果说衣物代表着人的心防,那么她在屡次的心防洞破后, 早发觉自己变成了被凝视的观赏品, 多少感受到一种无言的羞辱。
身边人的湖绸外袍轻软微凉,像是某种蛇的盔甲。
趁着他躺下闭眼, 翻身上去。
手在碰到脖颈的一瞬间,薄青城猛地睁开眼睛,叩她双腕将人逼至床角,“你想掐死我?”
“第几次了?”
轻一下重一下抚那纤弱的喉咙,看起来真的在思忖要人性命,“我长你五岁,练武近十年,你没在我手上吃过苦,所以不知道我的手段,下次向我动手的时候小心些,哪天我若不肯吃亏动起粗来,恐怕你不会像现在这么如意。”
许青窈微微挪了下身。
薄青城眸光一动,趁她踢来的时候,握住脚踝,重重一压,她果然吃痛,倒吸凉气。
“你看看。”薄青城语气轻松,似乎在笑她不信邪,一面又伸手用虎口边缘给她揉按化瘀,“这还是我收了力的结果。”
“你把我害得绝后,按理说我应该十倍百倍地报复于你,但是我本质是个生意人,发泄情绪属于白费精力。太残酷的,我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太温柔吧,又没意思,我觉得现在这种玩法就刚刚好,你觉得呢?”
许青窈没说话,默默爬回去睡倒了,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薄青城见状,甚至还帮她掖了一下被角。
他们两个睡觉都不安分,毛病很多,又抢床,又抢被子,梦里也打得你死我活,早上起来常常不是她的胳膊酸,就是他的胯子疼,因此两人后来达成默契,各盖各的,除非是累得头晕眼花,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扎成一窝睡了。
过了良久,久到灯芯都融成泪,房间里只有黑暗在流淌。
两个人都不动,却也知道对方没睡。
许青窈翻了个身。
身边男人忽然开口,声音冰冷,却带着丝丝试探,“你方才生气是因为我给薄今墨说亲?还是朝他房里送了两个美婢?”
“美婢?”什么时候的事,她并不知道。
薄青城默了片刻,旋即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道,看来你对你这个嗣子并不上心。”
低沉的嗓音里难掩愉悦,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许青窈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下贱?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种悖德之事,也就只有你才能做得出来。”
许青窈本来想说的是“也就只有你们薄家人才能做得出来”,后面一想,自己公爹和薄青城母亲蓝氏的事,是薄家极力遮掩的丑事,也是薄青城的隐痛,对那位被沉塘的亡者,她由于相似经历,颇有共鸣,所以将递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吞了回去,换了种说法。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薄青城的声音冷冽,罕见的收敛了白日的精明算计,透出某种堪破世事的漠然,“你知道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最下贱的东西是什么?”
许青窈心中早有答案,一双眼睛闭着,睫毛轻轻翕动。
心底几番压制,她不停告诉自己,不要说话,不要和这个曾经祸害过自己的人交谈,以免被他的巧言令色蛊惑,然而那份倾吐的冲动将要破藩篱而出,或许是这座宅子里可以说话的人太少了。
她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权力。”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像是有蝴蝶飞到他的耳边,薄青城侧过身来对着许青窈,在黑暗中微笑,“你看,你是懂我的。”
“那你说,最下贱的又是什么?”他带着几分期待,语气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翼翼。
许青窈沉默良久,时间长到甚至让薄青城怀疑她已经睡着了。
“也是权力。”许青窈忽然说。
声音照样低而轻,像是怕惊扰了床帐外的什么东西,可是蝴蝶已经飞走了,就从薄青城的耳边。
于是他立刻冰冷地扬声道:“你说错了,最下贱的是爱,什么父母之爱,夫妻之情,有人说它稀罕,我却以为这是最害人的玩意儿,发明什么情啊爱啊这词儿的人应该被打死,因为它弄出了一套本来不存在的东西,引得愚人们五体投地,叫享受权力的人洋洋得意。”
“存在的只有权力,爱只是权力的一张面具,永远不可能与权力抗衡,更别提取代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