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206)
许青窈暗自点了点头,“这句倒是不错。”
“我生平最恨悖德逆伦之人……”薄青城咬着牙说,像是在给谁施刑。
许青窈脑子有一瞬间的停摆,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贼喊捉贼,难道这个人在给自己脱罪?
她以为他是个狂徒来着。
又听枕边人说:“为了冲昏头脑的□□祸害后代,寡廉鲜耻,但如果是为了权力,为了财产,甚至是为了复仇,那就不一样了。”
刹那间,万般情绪涌到许青窈胸口,她只觉得一阵痛楚,要不是身体用代价提醒她,恐怕她也要赞成这个话了。
多好的口才啊,偏偏配上一副扭曲的心肠。
想到这里,许青窈便带了几分警惕,“你送到薄今墨那儿的婢子赶快撤走,他才多大,你就想着引人入歧途了,到底也是你的侄儿,你们薄家的门楣恐怕还等着他来光耀呢。”
薄青城不以为意,口气轻蔑,“薄家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你忘了,我早被逐出族谱了。”
“可你不是又回来了吗?”许青窈疑惑。
“这是我送给他们的一份大礼。”语气幽冷,在夜里听来,透着无尽寒意。
透过明瓦窗,月光匝地,如同凝霜,即使是在这样炽热的七月,许青窈也忍不住打起寒战。
想起自己关于漕运和海运争斗中查到的消息,再加上这句寒气森森的话,脑中有什么东西倏然被点亮。
微微瑟缩,将身子向暖衾里埋得更深些,她试图将所有的蛛丝马迹按照节点串联起来,拼凑出整个的真相,就在脑子里的东西越来越鲜明,即将连成线的时候——
此时,薄青城却有意调侃她道:“怎么,才送了两个丫鬟你就坐不住了,人家美少年将来还得成婚生子呢,你怎么办?”
听他语气轻薄,许青窈面皮滚烫,自下而上烧成一片,当即怒怼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因为薄今墨才生气?可笑,难道我就非得和一个男的绑在一起才成?世上有谁是离了男人活不成的?”
薄青城愣了一下,笑起来,声音十分慵懒,似乎在半醒半睡之间,“这就对了,我是男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同类,男人如果谈情,是想骗女人给他睡,或者生孩子;女人谈爱,多半是上了这种当。”
许青窈不受控制地笑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按他这套说法,似乎就在不久之前,她才清醒地粉碎过一场骗局。
那场骗局还是他一手打造。
“你是怎么做到把自己摘出去的?”她颤着嗓子问。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是怎么做到不上当的?”
他横过来一条臂膀,肘部微曲,大手罩住她的头顶,重重地按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句话,许青窈的眼眶忽然不受控地湿了,她想起那个曾经被她亲手毁掉的腹中胎儿。
薄青城浑然未觉,手底轻一下重一下,感受着她的发丝,像绸缎料子,冰冰凉凉,“或许,是因为你太倔了,要是换个人,说不定早就成了。”
他自顾自叹息,“要是那个孩子留下来就好了……”那样他们永远也分不开了。
许青窈再没有说话,这次大约是真的睡着了。
薄青城长叹一声,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平心而论,和衣而睡并不舒服,可是他还是选择在外衣上,再加一床被子,就因为她曾经的一句话。
他摸一摸胸口密布的刀疤——真的有□□皮那么难看?
薄青城睡去,许青窈才睁开眼睛。
身边的人好像在说梦话。
听见他的呓语,她原本是想翻身捂住耳朵或者直接钻进被窝里的,她没有窥私欲,更要紧的是,她由衷地害怕听见自己的名字,那会动摇她的决心,就像他方才问的“你是怎么做到不上当的”,其实不是她比谁优越,比谁特殊,而是她一直都在努力让自己不上当,这份努力,首先就是不忘记痛苦,甚至是刻意地咀嚼痛苦。
或许说出来会骇人听闻,但她正是靠念着那个失去的孩子,来恨他的。
就在她的心乱作一团的时候,结果,她听见了这样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歇了会儿,他又念叨:“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这是《大学》里的句子,本朝科举一贯是以考查四书为主,书院里的学生,个个都背得滚瓜烂熟。
黑暗中,许青窈失笑。
这回终于安稳地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