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139)
她故作娇婉地推他,“快些去吧,五芳斋人多,排队很耗工夫,天色太晚,到时上山的路不好走了。”
他笑了笑,朝楼下走去。
站在窗前,见他走远,她当即匆匆朝县衙而去。
衙门后院的验尸房。当仵作揭开那张白布,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要不是他侧颈间的痣,她很可能认不出他。
毕竟是和自己有过朝夕相处的人。
原来看见人死在自己面前,竟会如做梦一般。
她很淡定地要求看他的膝盖,当然,什么都看不出来,因为整个身子都早已经被水泡发肿胀不堪,他怎么会掉下悬崖呢,因为曾经帮她修整屋顶,而导致腿脚失灵?要知道,他曾经是个很灵巧的猎人。
——又或者,有人蓄意谋害?
一个靠山吃山的猎户,除了成精的野兽,谁会想报复。
荆大哥失踪的那一夜,那个人就来了,真的有这么巧?
她一直憋着没问,他好像也从没问过她,双方都默契地保持着适可而止的询问距离。
仵作狐疑地问她是否认识这个人,她说不知道,是认错人了。如果要寻找真相的话,怎么能节外生枝?
她走出衙门,忽然觉得天上的太阳大得无边无际,有时又小得像她的一颗眼珠。
当薄青城楼上楼下跑了好几遍,才找到许青窈的时候,她正站在樊楼楼下的转角,打一把竹骨伞,伞上画的是一枝红梅,枝干虬劲,笔墨淋漓,朱砂用量很足,甚至可以说有点过了,叫那梅花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妖异。
薄青城抬头望一眼天色,手里还提着买给她的玫瑰酥和杏仁佛手,“怎么突然打起伞来?”
“恐怕要下雨了。”白而亮的太阳光刺得她眯眼。
薄青城笑道:“你是要做诸葛孔明了。”他是孟获吗?被七纵七擒的好像是他。
“我想喝酒了。”许青窈忽然说。
薄青城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在途中经过酒馆的时候,下马进去要了一坛女儿红。“别的恐怕你喝不了。”
大约也知道女儿红易碎,四蹄修长的枣红马走得很优雅,上山的半道并没有下雨,于是他笑她,“你想要做诸葛孔明,还得再修炼修炼。”
“是东风不识相。”
知道她是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典,他听了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心里想:其实小厮也可以不用,有些事亲力亲为也实有趣味。
山阳县衙。
仵作见一个圆领青袍风姿俊秀的小公子打门口进来,知道这是他们县太爷的知交,遂赶忙迎上前去,“公子,方才有个妇人前来认尸。”
见公子眉头紧皱,仵作补充道:“哦,就是翠屏山下离陆家坳不远发现的那具。”
“结果?”薄今墨大步流星,边朝里走边说。
仵作说:“那妇人神色很古怪,好像难过的样子,末了却又说不认识。”
见少年神色郁郁,仵作自告奋勇道:“那妇人才走不久,要不要派人去给截回来?”
“不必了,”薄今墨说:“已经查清了。”
“怎么回事?”
薄今墨塞给仵作一沓通缉告示,“看看这个。”
翻开第一张,那案犯的侧颈间赫然就有一颗黑痣。
内室。
山阳知县贺昳正在南窗下批阅公文,见薄今墨进来,眉头方才有些舒展,“师弟,翠屏山下蟠江漓听说了吗?”
“光山阳那几家大户估计都够你头疼,还不要说城里城外现在是一片惶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狗知府命我们十日之内务必剿匪成功。”
贺昳又唾骂淮安知府范文烛一阵,问:“济愚,你怎么看?”
“我已经有一计了,只是……”
剩下的话薄今墨斟酌要不要说,他怀疑这个水泊里的强盗,和漕帮的人有些关系,心里埋着这么个引子,怕事态不可收拾的时候两方面都难做人,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回避。
义父身体本就不好,再听见这个消息,还不坏事?
贺昳咬牙切齿地说:“听说那伙强盗近日掳走了好些妇人,现在妇孺老弱大白天都不敢出街,殊为可恨。”他本是个富贵闲人,从前只在话本子听说过这种事,现在竟然犯到他手上,未免摩拳擦掌,打算要大干一票。
薄今墨本来还在犹豫,听了这话,当即便道:“‘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咱们就来个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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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薄青城喝了些酒,果然没有再碰她。
可是,她却要碰他了——想到这里,许青窈翻身,悄悄伏在他身上,猛然掐住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