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138)
薄青城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才把人往怀里圈得更紧,“难不成我们窈窈是天生我材必有用?”
“那倒也不是。”
许青窈说:“不妨告诉你,我的字是庙里的一个老尼教的,我给庙里的姑子们作衣服和绣经文,老尼答应教我和堂妹认字,不过也只是些许识得些文墨而已,后面长见识还得在你们薄家。”
她早就听说薄家有个藏书阁,里面古今典籍汗牛充栋,浩如烟海,再加上那时差点被一个老财主娶走作妾,遂应下了薄家的那门亲事,想着未来郎君瘫痪在床,起码不能仗着体力欺负她,有饭吃,也有书读,算是个不错的出路。
“尼姑庵还能给人开蒙?”在他的印象里,那并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默了良久,许青窈才开口说话,声音陡然转冷,“为什么不能,尼庵和道观本就是学文讲经的地方,记得从前不知有多少小姐太太初一十五来集会呢,有些比丘尼熟诵经文,名望极盛,信徒广众,称得上是桃李满天下……好好的清净之地,都是被你们这些人给祸害了!”
薄青城以为她是想起来两人在白马庵的那次而难堪,遂急忙分辩:“我是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的,唯一一次……也就只有那一次。”
想起旧事,“我恨你。”
“我知道。”
“从前是你说我爱慕虚荣自作自受吧?”许青窈忽然翻起了旧账,她是个记仇的人,吃了亏是一定会记着的。
“我并不知晓内情。”薄青城低声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许青窈说。
莫非如此,恐怕他才不会跟她道歉。
薄青城心想,看来你要失望了。
“大道直如发”,马儿缓缓在碧草上前行,远处空谷不时幽鸣,隐约有水流飞溅。
身后男人胸膛宽阔滚烫,只觉得自己后背要被灼伤,许青窈不动声色地把自己身子往前倾,好叫两人错开些距离。
不想,薄青城却将马勒停,“前边有个茶铺,我们就在此处歇脚吧。”
那是一座简陋的茶寮,泥炉的灶洞里白烟滚滚,长条椅上零星坐了几个扛锄的农人,人不多,此时远远听着,却十分聒噪。
两人走近,许青窈看见几人交头接耳,其中一人语气古怪,“听说了吗,下游打上来一具尸体,好像是个猎户,大概是从崖上掉下来的,腿都断成了几截……”
许青窈听见“猎户”两个字,心里一沉。
趁着薄青城去前头端茶,上前问道:“敢问几位老伯,那人现停于何处?”
“是在县里的衙门,一直无人认领。”
“大约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
明明头顶骄阳似火,她却没来由地一阵恶寒。
看着他走到她面前,一股凉意自后背脊骨森森爬升,她打了个寒噤。
“我想去城里买些胭脂水粉。”她抿一口茶,艰难地说道。
他挑眉,“你从来都不施脂粉。”
她莫名地有些想笑,笑自己仓促的借口。
她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喉头却像被堵住,连气息都有些不稳,幸好,她看见他笑了,还说:“你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
恐怕是最近太受累的缘故,他打算今夜收敛一下自己。
见两人起身离去,店主过来收拾残局,见陈旧的荆条桌上,两碗对碰的粗茶,一盏见底,一盏似乎不曾用一滴,天上的太阳,满满当当地晃荡在水底。
许青窈选了一家山阳县城最大的脂粉铺子,有两层楼高,这里位于樊楼,烟柳繁华之地,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当然,最巧的是离县衙也不远。
“五芳斋的玫瑰酥和杏仁佛手很不错,你尝过吗?”她似乎很期待他的回答。
薄青城坦诚回答:“那些都是女儿家喜欢的玩意儿。”
看她眼神不大对,他便又说:“我去买。”心里想道:身边不带小厮确实太不方便。
刚要走,他又停下脚步,隐约感到古怪。
她竟然也会跟他讲起市井闲话?
便回过头来,冷冷瞧着她的脸,说道:“三国时期,诸葛亮平定南中,将当地酋长孟获捉住,又放,如此反复,在第七次彻底将其擒拿,使此人心服口服,俯首称臣,这个故事你听过吗?”
许青窈定定点头,“我知道。”
她转头透过支摘窗朝下望,他也随之俯瞰,只见道上一列官兵正巡视而过。
明白她的意思,遂柔和笑道:“你知道就好,若是没有路引,被查出来,很可能要蹲大牢,那日子想必不会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