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102)
没想到, 两样东西合起来, 会害他们掉了脑袋。
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叫他们插手这件事, 他以为只要将事情闹大, 无论成败与否, 只要让薄青城船上的火器暴露,一场惊天阴谋就会被掐灭在襁褓之中。
事实证明,他错了。
向来高坐公堂的官府竟然也会插手阎罗殿的匪事, 他只能怪罪于自己, 是他让山匪们发展过快,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
官府可以容忍占山为王, 匪盗林立,却忍不了一家独大的无限风光。
螃蟹岬处的山贼是殁在官府手里, 而水鬼窟那帮水匪也全都葬送了,不过是折在自己人手里,据他所知,那帮人为薄青城做事,已经不是一两年了——过河拆桥,斩尽杀绝,看来此人的阴狠,远超他的想象。
火器光明正大地运出了川,并为此前的楠木之仇一雪前耻。
怪不得,薄青城没有对那批金丝楠木进行彻查,只是浅尝辄止地处置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手下佛六。
他提前暴露了自己,结果竟然是为那个人铺了一步好棋。
远方青山如黛,苍翠欲滴,少年却只看见阴云漠漠,暮色四合,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淮安的天,要黑了。
幸好,薄今墨展开手上的那封信——老大临死前留给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该死的人没死透,薄青城又要有对手,这个人,将是未来胜败的关键。
这让他在这样大厦将倾的时刻,忽然生出一丝期待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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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踝骨上那串光泽莹润的檀木佛珠,许青窈心底泛起阵阵不适。
自从昨夜薄青城作出那等渎佛之事,此物便叫她再不忍直视。
偏偏这会儿,他还握着她的踝骨细细拨弄,语气悠闲,脸上有股回味的神情,“赶明儿回淮安,再给你打几串细的,在小腿这么一路绕上去,多好看……不像这个,太粗,硌得慌。”
她嫌恶地别开脸,惹得他一阵低笑,“要不是你不愿意,我何至于出此下策?”将珠子放在掌心里滚磨。
“你还真以为我喜欢用这个?”他喜欢的是真刀真枪。
“你真恶心。”她盯着他,定定地说,眼神里毫不掩饰的鄙夷,短暂地刺伤了他。
他很敏锐地发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又重新回到白马庵那件事之前,她连虚与委蛇的工夫都不愿再施舍给他。
摸一下她的额头,“还在发烧,”起身将她放回榻上,“姑且就当你是烧坏了脑袋,胡言乱语,爷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
说话间,船已经将出三峡,那个蜀王所赠的异族女子上来奉茶。
等她出去,薄青城问:“为什么将此人留下?”已经以出家的借口送走一个,这个留下岂不多此一举?
“是为了安某些人的心,受制于人,未必就不能反制于人,如今两姐妹天各一方,这步棋自然就成了一道废子。”许青窈没说的是,这道废子,在她手里还有别的作用。
薄青城双手撑在榻上,姿态慵闲,盯着她看了会儿,赞赏道:“你很聪明。”
如今他才发现,说别的东西无法引起她的兴趣,只有这些机锋才能让她偶尔附和那么一两句。
“告诉我,你曾经是怎么识破我试图放在薄羡身边的细作?”
“那个账房伙计吗?”
许青窈心想,事情已过去良久,如今告诉他也无妨,当然,不可否认,那句对于她智慧的拍马,的确有取悦到她。
“这事说来也不难,那个账房,声称老母在外乡,每月寄出一笔月钱和家书,只是后几年,每月寄的钱和信越来越频繁,这倒也无妨,毕竟他的月钱也是水涨船高,怪就怪在此人非要主动解释,说是老母病重,这就怪了,既然是老母病重,为何不寄药材,或者,直接请来此地给看看,毕竟,薄家就是干这个生意的,反倒要多此一举,舍近求远。”
许青窈陷在回忆中,苍白的脸上露出清灵的微笑,“可见是此人心虚。”
“那怎么听说后来你们还在用此人?”薄青城问。
那人的反水也是他没想到的。
“听过‘羚羊挂角,无处可寻’吗?我只是提了他作管事,为他添了月钱,又给他寻了个专管稽查偷漏的位置。”
“这样风险很大,难道不是奖励人作内贼?到时捅出更大的篓子来,可就后悔莫及了。”
“你薄二爷百里挑一送来的人,我们自然要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