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表姑娘(90)
主座上的男人年近天命,肥头大耳,一双眼睛被脸上的横肉挤成两条缝,肚子圆滚滚的,仿佛下一刻腰间玉带就要被撑坏。
沈珏不忍直视,一刻都不想呆,怎奈谢氏牢牢攥住她的胳膊,强硬地将她压坐在梨花凳上。
将她安置好,谢氏才落座。
从离开住所到进入花厅,谢氏就没有松开过沈珏的胳膊,落在外人眼里,只会赞叹她们母女情深。
沈从礼殷勤地敬酒,“这就是下官之女沈珏。”
刘运使的目光胶着在沈珏身上,他捋着下巴的山羊胡,两眼放光,“甚妙,甚妙。”
沈珏浑身不适,甚至作呕,谢氏却仍旧往她碗里夹菜,佯装关心地催促她吃。
她抬手,手中的筷箸颤巍巍的,夹起一块儿鹿脯送进嘴里。
一股油腻之感突如其来,沈珏忍不住捂唇干呕。
沈从礼愣住,谢氏不停地抚背,嗔道:“你这孩子,也不仔细点用饭,呛到了吧。”
沈从礼也迅速反应过来,端起酒杯,“啊……是是是,小女被刘大人的威势所震慑,一不小心呛到,让您见笑了,下官自罚一杯。”
刘运使摆摆手,“无妨无妨,甚是可人。”
见沈珏状态不对,谢氏捡了些无伤大雅的说辞,携着她离席。
总归只是拉她出来,让刘运使见一见。
沈珏被谢氏拉回闺房,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听她一顿数落,“你在国公府学的礼仪规矩都忘记了?今儿的筵席差点让你害得吃不成。”
沈珏好不容易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气虚地问:“母亲不妨直说,今天这出是为了什么?”
谢氏也不虚与委蛇,直说道:“自然是让刘大人见见你,才好让你嫁出去。”
沈珏一口否决,“我不嫁他!”
“那你想嫁谁?”谢氏嘲笑她的痴心妄想,“难道你还想嫁给世子?他早就不要你了。”
第40章 醒悟
沈珏坚信, “世子不会的……”
谢氏:“娘劝你面对现实,你已非清白身子,若能嫁给刘大人做妾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刘大人对你有几分兴趣,这几天你就待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许去,好好待嫁。”
沈珏一针见血地诘问:“你卖女求荣,这件事爹知道吗?他会同意吗?”
“你爹当然知道。”谢氏笑容轻蔑, “不然你以为刘大人是怎么被请来我们府上的?”
随着话尾落下, 沈珏脑海里母亲慈爱、父亲宏伟的形象如高楼般轰然倒塌, 破碎成齑粉, 露出背后狰狞可怖的面目。
头疼欲裂, 沈珏捂着脑袋,不住摇首, “我不想, 我不想嫁人。”
谢氏投来冷眼,“由不的你。”
谢氏离去, 让人关门上锁,确保她不会逃走, 碧云也早已被婆子押走, 不知去向。
日暮, 影子吞没光亮。
空旷寂寥的屋子像一只张开露出獠牙的巨兽, 沈珏孤零零地蜷缩在床角,眼睁睁瞧着天光被吞噬, 黑暗蔓延。
哭得通红的双目, 在莹白的肌肤, 衬得如红梅般惹眼,屋子里不时响起的啜泣, 如滴滴答答的雨声,连绵不绝。
她怎么也不会料到,夜以继日思念的家,居然会变成一个地狱。
幼弟不敬、爹娘不爱,她彻彻底底被抛弃。
若之前在卫国公府受到委屈时,还有一个名为家的念头支撑她走下去,而今信念轰然破碎,她茫然不知所措。
怎么办?她没有家了。
她的家早在八年前就湮灭了,只剩下一副空壳。
屋内完全暗下来,油灯燃尽,一片昏黑。
地上破碎零落的青瓷茶具碎片,析出淡淡的微光。
沈珏握住最锋利的一片,在腕部青色的血管比划,寻找最薄弱的一处。
狠下心的一刹,梦中百转千回的清冷朔雪嗓音闪过。
——“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沈珏你想放弃的,是他们的求之不得。”清梧苑初识,他好心开导她。
她回:“我不会再寻死觅活了。”
——“没有什么比你的生命更重要,珏儿,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醉韵楼一事后,他为她取出脚伤里的瓷器碎片,失而复得地紧拥她。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他的?
她说:“我再也不会了。”
而今,她真的要再次食言么?谢世子知道后对她该有多失望?
沈珏陡然失去寻死的决心,碎片掉落于地。
一定,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七月流火,蝉鸣渐息。
沈家巴不得将大娘子嫁出去,再加上是纳妾,更没有娶亲那般的繁琐礼仪,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一应取消,简单地对过八字并无相克后,两淮巡盐运使刘大人给沈家送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