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表姑娘(188)
更严重的后果她没说,卫国公也自有领会。
彼时的卫国公一心以家门荣耀为己任,与宋氏的夫妻之情平淡如水。在他看来,产子是女子一生中必过的性命攸关的大关,能不能安然渡过全看天意,但他谢家子嗣却不能有丝毫闪失。
一句“孩子为重”孙氏心领神会。
“奴必定保二位公子平安。”
可叹那大户人家娘子的命不比寻常百姓好到哪里去,至少在分娩一事上,两者并无不同。
生死都把握在丈夫手里。
又经半日,宋氏在昏厥前产下两个儿子。孙氏长舒一口气,但她的气还没吐完,就卡在胸口不上不下。
宋氏的次子因为难产太久,生下来就浑身青紫,几经施救都没有气息。
完了,她之前还向国公爷保证两个孩子都会活下来,而今只活了一个,国公夫人也去了半条命,能不能醒还是未知数。
这件事放在普通人家上,她做稳婆的都吃不了兜着走,摊上富贵人家怕不是要命绝于此。
张芸依跟随母亲接产打下手,拿起洁净的帕子就要给次子擦拭干净,可一瞧那青紫的模样,瞬时发觉不对。
她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和心跳,再一看母亲的神色,霎时明白过来。
“怎、怎么办啊?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孙氏压低声音,恐惧道。
张芸依也慌了,可她跟随丈夫做生意,也见过不少场面,长了见识,到底还能沉下心。
短短几息,她瞥到一旁翘头矮榻上铺展开的红金色云锦襁褓,那样精织细绣的绸缎,要十贯钱才能买一寸。
有的人一出生就衣食无忧,注定一帆风顺。
再看她的孩子,裹着补丁襁褓,安安静静的,不知是昏是睡。
她的孩子就快因不足之症死了,先是丧夫后又丧子,她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死了之。
张芸依心生一计,老天爷见她可怜,给她这样一个机会,她岂能不牢牢抓住?
她握住孙氏的手背,安稳她的惶恐,又强装镇定对宋氏的丫鬟说:“姐姐,我对府里不熟,劳烦你再去打一盆热水给夫人净身。”
丫鬟无所察觉,出去打热水。
人越多产妇越紧张,越喘不过气,多余的丫鬟都被赶出去,只留下稳婆与助手女儿和一个丫鬟,丫鬟一走,屋子里只剩下张芸依与孙氏。
张芸依趁机将计策与孙氏说清,孙氏被她的大胆所震惊。
“娘,不这样做我们都会死的!”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她们都不会死,还能得到卫国公的赏钱,足以过上富足日子,她的孩子荣儿也能活下去。
孙氏抵不住哀求,又事关自己的性命,终究是同意了。
张芸依手脚麻利地将两个孩子调换,褪去自己孩子的粗布襁褓,换上十贯一寸的云锦绸缎。
她的孩子早产瘦弱,竟与刚生下来的次子身量差不多大。
做完一切的同时,丫鬟推门进来。
孙氏和张芸依分别抱住一深蓝一暗红两个襁褓,笑脸盈盈地走出门,对卫国公道:“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夫人产下一对双生子,两子平平安安。”
卫国公接过长子,欣喜地大笑,“赏!”
另一个长随走上来接过张芸依怀里的孩子,无人注意她笑着,眼睛却泛出泪光。
从此以后,她的孩子会活下来,荣华富贵地过一生。
“我本来想把死去的婴儿带出府好好安葬,但他毕竟是卫国公的孩子,我于心不安,就趁着夜色偷偷把他埋在那棵松柏树下。住在府里等待接生的日子,府里的下人告诉我,那棵树是谢家的常青树,不会有人动土。
我一宿没睡,熬到天明,将枕头包在襁褓里伪装成孩子带出府,下人都知道我的孩子身弱不能吹风,也没有人发现他早就偷换了。我和娘拿着一袋子赏银回乡下,又怕村子里的人有所觉察,便在回家前去到青楼,不要钱给意外怀孕的女子接生,生下的孩子我便收养起来,当做荣儿养。
回到村子里,我骗人说荣儿的病治好了,邻居都说荣儿有福,没人起疑。两年后,也就是二十年前,我忍不住思念孩子之情,卖身为奴,编造丈夫欠债逃命的谎话博人同情,宋夫人可真是心善,老天保佑她活了过来,听我说家里的情况也就买我入府,多加关照。
荣儿的眼角有一颗痣遗传了我,我担忧被人发现,就用烧红的火钳烫掉那块儿皮肉。”
她还借用送饭的机会,偷偷窥探过小时候的谢璨,见他吃饱穿暖,自己也就放心了。十数年过去,隔着几重院落,她的孩子过上了金尊玉贵的生活,出落得愈发高挑出众。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叛逆、不羁一世,不肯解除婚约、被家法伺候、入卫所历练、参军归来双目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