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51)
实则,圣上那不缺人手,沈煜不过是好奇,今日又会在圣上的寝殿瞧见什么好戏。
自刘德全上了路,李犇便巴巴赶来圣上跟前,一边尽心侍奉,一边寻机替外甥求情。李犇自然没傻到触动圣怒,殃及自身,他常念叨起从前与圣上年少相伴的时光。
今日刚行至寝殿外,就已听得李犇凄凄然,诉说着自己年岁大了,身子骨不如从前,若是走在圣上前头,求他别把自己埋进内侍陵,就把他一把火烧成灰,埋在承阳宫寝殿的树坑下。
世人谁不求个死后全尸,李犇宁可挫骨扬灰,也只想与圣上相伴。
圣上从前充耳不闻,只阖着眼,如今耳边风吹多了,脸色当真收敛了几分狠厉。
沈煜也不气恼,李犇与圣上相伴几十载,如在大树上缠绕生长的藤蔓,所以他只能耐心,今日把藤蔓的叶子拔了,明日把藤蔓的枝条剪短,一点一点,让它枯死。
他如往日一般,向圣上禀报今日早朝事宜,他桩桩件件都办得漂亮,无人挑得出错处,只是有一事,他故作吞吐。
圣上自然听出端倪,道:“到底何事?”
沈煜这才为难道:“刘德全未能按旨意到西北大营……”
圣上疑惑:“这才走了几日,西北远在千里之外,自然是到不了的。”
沈煜放缓了声音,沉声道:“那一行人在山间遭遇了山匪,刘德全被……被乱刀砍死了。”
圣上反而发出一声怒哼,额角的青筋跳动起来:“大逆不道的东西!死了倒便宜他了!”
李犇一时哑口无言,他不能难过,亦不能分辨,他只能把情绪全埋在内里,以致身子微微发颤,如被秋风摧残的枯叶,从枝头飘落,轻轻踩上一脚,便是一地渣滓。
沈煜余光轻扫了一番李犇的脸,声音忽而哀切起来:“圣上,刘德全死无全尸也算得了报应,只是……他到底是李秉笔的外甥,李秉笔无儿无女的,就这么一个外甥,可否请您开恩,把尸骨收回来。”
李犇闻言倒吸一口冷气,正欲解释,圣上已拉下脸色,盯着沈煜,道:“开恩?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旁人的意思?”
沈煜道:“是负责押送刘德全的轻骑营不知该如何处置,所以快马传信,求圣上的意思。”
“不知如何处置?戴罪之人!有何该不知如何处置的?”龙颜震怒,他抓起茶盏狠狠砸向李犇,额角顿时淌出涓涓的血,“他们是明知朕的旨意,却还忌惮着你这个李秉笔!”
李犇连连磕头,发出结实的声响,他辩解着绝无此事,可圣上已然听不进去半个字。
沈煜身心舒畅了许多,转而朝偏殿去,待四下无人,才冲满福赞道:“刘德全的事你办的不错。”
满福却并未面露喜色,提醒道:“干爹,可那晚随刘德全同行的小内侍,儿子找了多日,也没蹲着他的影子,这小子就像在宫里蒸发了一般。”
沈煜摆摆手:“不急,定然是刘德全出事后,有人把他藏起来了,或是他自己胆小躲了。派人去他家守着,看有没有他的踪迹,若是没有,就盯着近来上他家走动的人。”
说罢,他已迈进了殿内,抬眸就见案台上卧了只猫,眸光炯炯盯着他看。
丰都的身子悉数压在奏折上,那小心思明白得很,若想批奏折,得先理会它。
沈煜目光落在信笺上,当即明白了,这是白芷打发来传信的。将信笺细细展开,扑面而来是她袖侧的香气,自然,也是他的香气。
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她措辞极含蓄客套,先是请安,再是道歉酒后无状,最后才终于问道楼染究竟说了何事。
“花酒醉人,我不曾记得昨夜发生了何事,若做出什么僭越的事,求厂公勿怪。”
沈煜眉头轻挑,手中的纸当即皱作一团,成了炭盆里的灰烬。不记得,她这句话倒说得轻巧,她随便做些什么,反惹得他一夜备受折磨,这人不是温柔刀,而是温柔剑,双刃的,连他也会殃及。
甚至……她胆子倒是不小!有求于他不带糕点就算了,竟敢不亲自来见?他还没寻摸个“传信官”,她怎么竟然僭越到了他前头!
好大的胆子!当真是无法无天!
思及此,他又瞥了眼丰都,四目相对,他眼底含怒,猫抬腿便跑。
只是谁能逃得过沈煜的魔掌呢。
未及反应,丰都已被他一把抓住,丢进狭小的笼中。这笼子本是偏殿饲鸟用的,闲置了许久,猫儿在其中施展不开拳脚,恨得嗷嗷咆哮。
沈煜眸光阴沉,既然不愿亲自来见,那就别怪他不讲武德,把“使者”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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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等不来丰都,却等来了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