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来了个画骨师(109)
余安以为陆允时是说再让他抱一会儿,心里犹豫半晌还是没拒绝。
今日,若是最后一面了呢?
第69章 传旨的真相【新增】
翌日, 叶衾拿着那节藤蔓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江湖术士。
那人身穿西域的奇装异服, 嘴里说的话也没有中原调子, 只能勉强听清。
陆允时听他说得话,心里明了。
那节藤蔓名叫驻容藤,它的汁液能浸润到骨血中, 通过药草加以辅助, 可改容换貌。
但改变容貌毕竟是逆天行事,故而驻容藤用好处, 害处亦有。驻容藤没有药效常驻的说法,改容换貌之人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里服用一次, 若是没有则全脸溃烂而死。
陆允时听得心惊, 他计算着余安上京以来, 快要一年了。在这一年里, 从未见过她有服用什么驻容藤, 甚至连提都未提一下。
她竟然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 一了百了的准备了吗?
陆允时:“可有化解之法?”
“有是有的,但都是些古书上的法子,需要时间。”
陆允时颔首, 眼神犀利,“时间有,但法子也要有。”
翌日。
陆允时拿着这些时日找来的证据, 欲出府去寻荣亲王时, 一个人来到了他的房中。
看着手靠在背后, 气质温润的人, 陆允时静默了。
陆闵没有转过身, 就这么直直看着窗外的落叶, “查的怎么样了?”
“......”
陆闵叹气,转过身看着自己的亲儿子,面前人的眼里尽是提防和警惕,做父亲的看到儿子这样,心里沉痛。
他不是不知道陆允时翻出虞家的案子,还避开了他与荣亲王联手,一切都是因为当年他传的那道圣旨。
那道灭了虞家满门,让他们父子关系降到冰点的圣旨。
陆闵:“允时,我是你的父亲。”
时隔多年,这还是陆允时第一回 见到这样的陆闵。
陆闵的名讳,在天下人眼里,是当年那个三元及第、风光无限的状元郎,也是经世之才,心善如佛的首辅大人。但他曾经也是陆允时心里最敬重的父亲。
可他最敬重的父亲,为了仕途,不惜残忍地将一道本就是错案的圣旨传到虞家,在虞桉七岁生辰的那天,给了他情同手足的虞淮雨致命一击。
从那日起,陆闵就不是他父亲了。
陆允时:“你不是,当你为了官职仕途而去传那道圣旨时,你就不是了。”
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陆闵会怒不可遏地教训他,可是他没有,静谧的屋里只响起叹气声。
陆闵知道在这种时候,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他正色道:“我问你,你可是真的想知道当年我为何会传那道圣旨?”
“是。”
“好,我今日便告诉你。”
陆闵看着已比他还要高半个头的儿子,定声道:“十年前,你几岁?你母亲几岁?”
陆允时:“我九岁,母亲二十又六。”
“当年,我官至几品?”
“一品,擢升首辅。”
陆闵说道这,竟然眼眶有些微红,他不忍再看,转过身去,道:“我问你,官至一品,擢升首辅,会为了什么原因去传那道害自己兄弟的圣旨?”
咯噔一声,陆允时心跳的很快。
他忽然明白了陆闵前面所问的问题,十年前他和他母亲......难道当年是因为他们,他才不得不传吗?!
不可能,怎么可能!
陆允时疯了一样上前抓住陆闵的袖子,“你、你是不是在骗我?”
陆闵敛眼,“当年的‘世子误判’一案,天下人知道的罪人是虞淮雨,你所查到的罪人是永宁侯,可真正的罪人,又何尝不是当今的天子。”
永宁侯府是先太后母家旁系,当年的永宁侯还是世子,新帝根基未稳,打了世子的脸便是打了母家一派的脸,天子为了稳固皇位,怎会为了一个仵作冒险。
“世子误判”一案颠倒黑白,永宁侯和孟仲二人承了天子的诏令,去传那道圣旨,但陆闵当日已及首辅之位,又与虞淮雨情同手足。天子何尝不忌惮陆闵?
为此,永宁侯与孟仲便借着天子的假令,以陆允时和陆夫人乃至陆家百口人的性命为要挟,无奈之下,陆闵才去传了那道圣旨。但后来才发现,是孟仲与永宁侯联手摆了他一道!
陆闵愧愤难忍,但天子却直言此时已经过去,不予追究。陆闵那是才知道那何尝不是天子的意思。
自那后,他韬光养晦,谦虚低调,却慢慢在朝中发展势力,等到天子反应过来时,早已根深蒂固,自成一派。
十年里,陆闵从未停止过查清当年的线索,却一无所获。直达这一年来,陆允时得到了许多线索,甚至还将冤案翻了出来。
他作为父亲,心中欣慰不已,可是他却发现陆允时将他划在敌对一列。
时至今日,陆闵深知父子二人间的隔阂越来越深,是以他今日才来说出当年的真相。
陆允时显然没有料到,他恨了那么多年的陆闵,竟然是因为他和母亲迫不得已所为。
原来,陆闵并不是真正传圣旨的罪人,他才是。
他才是罪人......
手里拿着的卷宗掉在了地上,陆允时就这么看着卷宗,一动不动。
永宁侯府里,余安看着端着药碗的顾淮,倏地撇开脸,“让她来就好。”
顾淮没有说什么,把手里的碗给了一旁的丫鬟,然后弯下腰去看余安的手。
手里的白布被轻轻掀开,里面褐色的药显露出来,看上去有些骇人,但顾淮却没有嫌弃。
余安拧着眉,缩回手。
不应该如此,顾淮不应该对她如此。顾淮应该是不折手段的去羞辱她,将她当作控制陆允时的棋子,唯有这样,她才能坚定自己的想法。
可是这些时日的相处,越来越不对劲。
他没有再说出那些冒犯的话,也没有对她做出无礼的举动。
余安知道,他在试着对她好,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她势必会找永宁侯报仇的,但顾淮却也两次救了她的性命,一次是诏狱,一次是刺杀那夜。
顾淮折辱她,却又缕缕救她。他是仇人之子,却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按照计划,在那日见过陆允时后,余安在手里的白布拆了后就会对永宁侯动手了,但是她......犹豫了。
“顾淮,你为什么要救我?”
余安问出了这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尽管她早就才出了那个不可能的答案。
顾淮瞥了她一眼,慢慢拆着白布,像是说什么饮水吃饭的话,“你不是猜到了吗,这么喜欢明知故问。”
即便余安确实知道,心还是一揪,她闭上眼睛轻声道:“为什么?”
顾淮没有说话,还是默默地给她拆着布。
看着面前为她低头的人,那个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人为自己低头,余安心里没有一点高兴,她只觉得不可思议和恶寒。可她又被顾淮几次的救命之恩束缚住。
“别喜欢我,你会后悔的。”她道。
顾淮轻嗤一声,“你对陆允时也说过这话么?说过几回,他听了?”
既然陆允时不会听,又凭什么以为他会听。
十根指头的布全部拆了下来,顾淮端来水给余安净手,他有些捉摸不透余安的想法,明明以前他都能看到她心底。
“放心,这些时日我不会为难你。”
这话说得倒也不假,虞家的案子瞒不住了,用不了多久外邦就会进来汴京,届时谁输谁赢,便是定局。
若是他赢了,皆大欢喜,若是输了,远走高飞。带上一个她,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余安不知顾淮心里的想法,她只是最后说了一遍,“你会后悔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屋内一片寂静。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屋门被带上,余安才听到那人临走前说了一句话。
“我顾淮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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