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来了个画骨师(110)
定安郡主去寻陆允时之时,没人想过骄矜冷贵的大理寺卿,竟然也能颓废成那般。
身子半斜倒在桌上,手边全是酒坛子,怀里还抱着一个酒壶,双眼紧紧阖上。
宿醉几日的脸不仅没有充血,反而有些苍白,眼下一片青黑,像是多日未睡。
定安示意身后的人退下,自己一人走了进去,皱紧眉头。
“不是将你们二人撮合好了吗,怎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定安小声说着,小心翼翼用手推了一下,“喂,陆寺卿?”
陆允时当即蹙起眉心,猛然睁开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狠狠怒视着来人,浑身都是戾气。
定安吓了一跳,无意碰倒了一旁的酒坛,“哐当”一声跌坐在地碎成一片——这下陆允时才真正清醒过来。
“郡主。”陆允时声音有些沙哑,冷冷开口。
定安有些愣,就在他醒来的那瞬间,她看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和脆弱。
是希望谁的到来,见到是她所以很失望吗?
定安:“陆寺卿,我父王邀您去府上一叙。”
陆允时站起身,“还望郡主稍等片刻。”
话落,陆允时便向外走去,身后的定安忽然出声,“陆寺卿,你和心上人,可是......”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陆允时打断了她,“没有,郡主多心了。”
“我才没有多心,”定安碰了碰桌上的酒坛子,“两个人互相喜欢不应当很开心吗?为何会饮酒消愁?你们这些人,我真是搞不懂,分开的时候要死要活,在一起了也要死要活。”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随心道:“哪有这么多的麻烦。”
陆允时脚步一顿,不知道那个字眼触动了他,他就这么背对着定安,“可若是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之间,身世羁绊,仇缘难解,还能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定安反问。
她望向窗外,像是看向很远的地方,“为什么要将祖辈的恩怨强加到自己身上?他们有他们的羁绊,我们自有我们的缘分,既然上苍让两个人相遇相知,便要学会跳脱出来。”
她还记得母妃死前说的话,两个相爱的人要常常谈心,不然再深的感情也会在一年又一年的平淡日子中慢慢消褪。
陆允时垂眸,“怎么跳出来?”
定安刚要张口,又闭上嘴,用手敲敲桌子,“我哪里知道,本郡主是来找你去府上见我父王的!我看你还真是个榆木脑袋,怪不得惹心上人生气。”
她并不知晓陆允时话里的意思,只当他又是做了什么惹心上人生气。虽然她也不懂的如何跳出来,但有一句话一定是对的。
她母妃说过,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一定要多谈心。
“怎么跳出来本郡主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要学会用嘴。你不说,她不说,最后谁来说呢?还是就这么慢慢算了。”
算了也就完了。
陆允时抬眸,颓废的眉眼间有了一丝人气,久久过后,他道:“我明白了,多谢郡主。”
第70章 大结局上.撩拨
永宁侯府。
顾淮翻着手里的一沓书信, 指尖随意撩起又放下,漫不经心递到蜡烛旁, 燃烧殆尽。
“主子, 刺杀的事情查出来了,是外邦的人。”
常宁刚进屋,便见到顾淮拿了一沓纸在烧, 心里有些奇怪, 待走近定睛一看,脚步猛地一顿。
那是......同外邦来往的书信。
顾淮没什么反应, 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刺杀一事不过是探个路罢了, 为的是摸索汴京城中, 天子脚下的严密防守究竟如何。
外邦的局布得很大, 风云诡谲变幻, 顾淮很早就料到会有刺杀的那一日, 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一切都要提前做打算了。
顾淮:“一切准备好了吗?”
常宁微微抬头, 却又很快低下,“主子,这步棋......您甘心就这样放弃吗?”
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她俯首, 不敢抬头,呼吸都在害怕。
她知道这样的话是不该一个死士说出来的,但是当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 她是很难相信的。
主子谋划这么多年, 怎么会一朝放弃, 还是为了一个女子。
这不像他。
女子的声音谨小慎微, 甚至带了点颤音。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死士口中说出来的话。
顾淮轻摇折扇, 第一次正眼打量面前这个唤作常宁死士。
女子眉目英气, 穿着一身暗红衣裙,两袖处收紧,开叉的侧边下摆露出皂靴。
她,是他这么多年来,用的最得心应手的死士。
“常宁,你跟了我多少年了?”顾淮问。
常宁有些怔愣,这是主子第一次与她这样说话,心好像都颤了两下。
她咽了咽,“常宁跟着主子,七年了。”
因为跟着他七年,所以将他每一步的谋划都看在眼里。
顾淮披上那层矜贵的人皮时,常人只觉得他芝兰玉树,朗月清风。当他脱下那层人皮,变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真正模样时,众人又会对他避如蛇蝎,噤若寒蝉。
但很少有人看见他血染衣衫时的狼狈,脸色苍白时的脆弱,也会因外邦时不时的刁难而烦忧。
常宁不忍她就此放弃。
顾淮:“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主子武功极高,果决利落。”也容貌俊逸。
后面一句常宁没敢说。
顾淮:“你是不是认为我放弃,是为了个女人?”
闻声,常宁屏住呼吸,头埋得更低。她蠕动双唇,“属下不敢。”
顾淮无视她的口是心非,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开得正盛的花。
满院的花草长势繁茂,有一株高高仰着花蕊,一枝独秀于天地之间。
他道:“邦国是国,我只是个臣子,无论高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我永远都只会是臣子,永远受制于人。”
“我无意于那虚与委蛇的帝位,也无意于权势和虚名。这一切最初不过是为母亲抱不平,但后来却慢慢变了,每个人都深陷进去,包括我。”
忽然,不知哪里来了一直鸟,双爪落于花蕊之上,蜻蜓点水般马上又离开,可是刚刚仰头的话却被踩弯了腰。
顾淮默默注视着,他转过身去看着常宁,面无表情道:“没有挣脱束缚,全都在越陷越深。永宁侯府,我做的够多了。邦国力大,堪比一朝,你以为他们真的会听你主子一个人的?”
当初下这局棋的时候,顾淮就想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邦国能帮他,亦能在将来覆他。
他可没有那么蠢,坐以待毙。
顾淮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亦或是个承担起兴复顾氏一族大任之人。
他之所以一直拉拢朝臣,壮大顾氏一族的力量,不过是为了外邦的局。永宁侯府在朝中的位置,只有举足轻重了,他顾淮才能有资格,有底气站在外邦面前,与他们谈条件。
而今棋已走完,局势早已不是他可控的了。不过,他也从未想过去控制。
他想要看的,本就是这天下颠覆,朝局动乱。
顾淮冷笑,“我母亲死不瞑目的时候,顾氏一族冷眼相待。他们不是想要复兴吗,我就偏要摧毁。陆允时不是想要天下太平吗,那我就要搅得这朝局动荡,民不聊生。”
至于之后的事情,又与他何干呢。
不过,余安他是要带走的。
“将东西准备好,届时带上余安,她要是不听话......”顾淮轻哼一声,“强行掳走,由不得她。”
“是。”
常宁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垂下来的视线中只能看到顾淮的鞋子,绣着麒麟的金羽丝鞋尖,白色的布上有了一块脏污。
她屈膝着地,用帕子将鞋尖上的淤泥擦拭完,又用手整了整袍子,弄完这一切后,她才站起来。
许是知晓在顾淮走后,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说得更清楚一些,到那时她也便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