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手的夫君跑走了(113)
她捧着手中的汤婆子,再看着头顶薄似轻烟的雪青色床幔,总觉得心底漫上了一股异样的暖流。
茶水很快便来了,魏珩揽着她慢慢坐起了身,动作细致周到得令她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几时这般温柔过了,怎么倒像变了一个人?
怀着疑虑,沈青棠在魏珩密切的关注下,一杯茶水也是喝得够呛。
这下倒好,腹中像是不疼了,可是脑袋有些头疼。
她试探着抬起视线,看向魏珩,却发现他的眼中似是蒙了一层沉灰,与方才精力充沛的模样大相径庭。
“……怎么了?”她终是没忍住问了一声。
魏珩眉间沉着些许忧色,默了许久,才倏然开口:“你在沧州之时并未如此,是因为那场雨么?”
他指的是体寒腹痛之症,只怕是那晚受凉得厉害,才反落下了病根。
提及旧事,沈青棠面色不算好看,但总归也已经释怀了。
“嗯。”她轻应了一声,嘴角微牵,仿佛只是在谈论生平失足的一件憾事,“说来也怪我没爱惜好自己。”
这话是最伤人的刀,每个字都直往魏珩心口里钻,只令他更觉愧欠。
“是我的错。”他立即揽下罪责,再忍不住,认真握上她的手,大有痛定思痛之意。
“千错万错都是我,我早该在当时便和你解释清楚,那样也不会酿成如此局面。”
看着她怔愣的面容,他忽然又凉上心头,失了底气,“你恨透我了,是么?”
作者有话说:
棠棠:同衾会冲撞的
魏狗:谁在乎这些
废话,你都帮人换了衣服,哪还在乎这些
第84章 共枕(4)
沈青棠扑闪着眼睫, 全然不知该说什么,可心中却是腾起了许多微妙之感。
一向强硬冷峻的人, 忽然紧握她的手, 软下语气郑重地悔过道歉,眼中还蕴着脆弱的希冀,仿佛只要她脱口说出一个“恨”字, 便可击碎心防, 攻得他溃不成军。
总有点像扼住了狼犬命脉、制住了他颈上缰绳的感觉。
还是她占了上风?
沈青棠愈想愈觉新奇,对这逆转的落差总有些忍俊不禁, 就连一直强压的嘴角也快露出了破绽。
平心而论,他许久以前便已向她道歉, 尔后又是火海冲陷, 又是马车拦截, 低声下气过无数次, 也舍命相救过无数次。
恩恩怨怨的, 早已说不清谁欠了谁, 她也不愿再把往事挂在心头折磨自己。
只是,一想起他手段依然蛮横,甚至还一意孤行地将她关押在此、胁迫逼亲, 她便不想那么快予他好脸色了。
女孩轻咳了一声,面向别处,故作不悦地嗔道, “你以为, 给我道个歉, 就可以当从前的事没发生过了么?”
她紧张地暗攥被衾, 却在心底不断鼓气:定然不能失了威势, 让他继续为所欲为。
可在魏珩看来, 体虚柔弱的她,连放出狠话都像在软软地撒娇。
他知她性子倔,思忖一番罢,也柔下了眉宇配合,托起她的手贴在颊边,浅笑着商量:“那你要如何?”
沈青棠还是第一回 见他温顺至此,眸光莹如微波,不禁小心凑向前,试探起了他的底线。
“你放我离开,我便不生气了。”她对着他的视线,说得很认真。
可话音一落,她便见少年的目光骤然僵暗了下来,不加遮掩的执念与欲求淀在那幽沉的眼底,似乎随时皆会破冰而出。
她闪了下眸子,微有些受惊,仿佛是被相中的猎物,在这浓烈的视线里几乎动弹不得。
“放了你,你便会与我成亲么?”
他轻牵起嘴角,可眼中却没有笑意,仿佛问出的是一个希望微乎的问题,但是仍不愿死心。
沈青棠目光有些躲闪,为难地缩回身,糯着声音辩解道:“这、这种事情逼不来的,而且你也不能总对我——”
“用强”二字还未说出口,女孩便忽然被人拉过,猛地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他的动作很轻柔,即便是撞上了胸膛也不觉得痛。
只是心底似乎也受了晃荡,久久如水面的涟漪般难以平静。
沈青棠缓了缓神,后知后觉地挣了一下,结果换来的却是愈环愈紧的臂缚。
“别再躲着我了。”
少年沉声开口,埋首在她颈侧,语气颇有些受伤,近乎恳求。
沈青棠眸光一颤,也不知是因为被他说中了心事,还是因为颈边的肌肤被他灼得实在发烫,她的鼻尖竟倏地生出了几丝酸意来。
“我以为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哑然失笑,可模样却苦涩至极,“听到心跳声了么?”
沈青棠怔愣地贴在他的胸口,闪着眸子,不解他为何会这般问。
可那炙热的、急促的心跳声就近在耳边,一下一下,像是夏夜里最猛烈的阵雨,尽在无言之间倾诉着主人汹涌的爱意。
“它所求只唯你一人。”魏珩字字句句说得认真,只恨不能将心剖给她看,“今生只想娶你一人为妻,你若不要它,它兴许会死。”
少年眼角湿红,忍着难耐的伤落说着自嘲的玩笑话,可拥着女孩的手臂却越搂越紧,半分都不想舍开。
“我用余生来弥补我们之间的一切,也不可以么?”
沈青棠轻靠在他的胸口,泪光莹莹,微凝的柳眉上交集了无数复杂的情愫。
睫羽轻颤之间,一线珠泪竟是扑簌滑落。
落在了她尘封许久的心底。
**
沈青棠终究还是没给魏珩一个答允。
他说他喜欢她,想娶她为妻。
可人总是善变的,喜欢之时,爱意吐露得汹涌热烈;厌恶了时,又冷漠得如弃敝屣。
翻来覆去不过在他一念之间,轻飘飘的一句话,渺如镜花水月,令人不敢细窥。
沈青棠再次湿着眼眶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见屋内曙光倾泻,清冷如昨,她才忽然想起,昨夜睡前他特地交代了今日也要当差,不过晚间会早些回来陪她。
无事可做的寥落似乎噬空了她的心,纵然魏珩偶尔也会搜罗来几本医书给她解闷,可压在心口的沉抑却不会减少半分。
晨起得空,她又闲来去魏珩的书架边做起了消遣。
视线扫量间,一张夹在其中的皱纸倒是吸去了她的注意——
这不是她先前胡写乱画的纸团么,怎么被他拣了来?
油然升起的疑虑,令她不禁抬起了手,想去抽出那张纸一看究竟。
可前后挤压得未免过紧了些,也不知他是否是为了将纸压平才做如此摆放。
她稍稍使力一抽扯,不料竟将前后的书本物件皆如雨抖落了下来。
沈青棠吓得轻吸了口凉气,顿觉有些抱歉,连忙蹲下身将东西一应捡拾了起来。
可捡到一只精巧的锦盒时,她的呼吸却骤然凝住了。
从半开的缝隙中,她能窥得一截青玉簪骨的影子,模样是那般的熟悉,让她禁不住想起了一只被她亲手毁坏的旧物。
难言的不敢置信就像是一条蜿蜒的藤蔓,直顺着脚底向四肢不断攀升,惹得她顿时一阵发麻。
心跳失了颤动,一下提到了喉间。
她僵着手慢慢推开了锦匣,咔哒一声,被镶着银修补好的断簪赫然映入了视线。
只一眼,便惹得她瞬间红了眼眶,抑制不住的热泪滚滚而出。
她失手丢落了锦匣,仿佛是碰到了什么锋利的碎片,满眼惊疑不定,慌然无措,立即抬手掩住了快要溢出哭腔的嘴唇,整个人都蹲在原地抱成了一团。
她不知道,也不敢设想,他究竟在何时、出于何意,将这些零落的碎玉重新修补在了一起。
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心的么?
她还能再相信他么?
鲜淋淋的真相就这样坦露在了她的面前,可她却没有勇气再迈进一步去接受和确认。
日影渐斜,几道光柱透过窗柩洒下一地碎金,照得雅奢无比的房间格外敞亮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