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70)
三年前?
云清澜当即一愣,兄长竟也来查过伐稷之战的卷宗?
云清澜顿了顿又道:“伐稷之战葬送了家父及叔伯们的性命,青风自出生起就从未见过家父,如今也只能从这些史料中一窥家父当年风采。”
“如此,那云将军便随我来吧。”对于云清澜给出的理由,徐景流不置可否但也没有深究,只淡淡道。
架阁库位于大理寺府院的最深处,这是一排巨大的阁楼,每一间都藏纳了无数世所难寻的经文宝卷和不为人知的朝野秘辛。
夜沉无月,大理寺内一片漆黑,云清澜对地形不熟,只能听着声音勉强跟上徐景流的脚步,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中。
“小心!”
走到架阁库门前时云清澜冷不防一脚踏空,她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到地上,正此时一只手及时地从前方伸来,恰巧扶住云清澜右臂,待她稳住身形,才道:“架阁库藏书卷宗众多,不宜有明火,夜色浓重,云将军可要小心。”
“多谢。”云清澜低声应了一句。
徐景流将云清澜引至架阁库其中一间卷阁前,又从门后取来一盏烛灯,烛灯点燃再用琉璃玉片罩住,才将其递给云清澜道:“云将军,伐稷之战和季家叛乱一事同属武昭一十五年前后,都在这间卷阁中,今夜在下当值不可在此久留,云将军且自行查阅,一个时辰后在下再来引将军出去。”
“多谢。”
云清澜接过琉璃灯,又微微低头谢了一声。
只见她柳目低垂,柔柔烛光将其下颌映出几分属于女子的柔美。徐景流身为大理寺少卿,平日里审冤断案识人无数,见此情景不由得一愣,复而又想起云青风还有个双生的妹妹。
听说长宁郡主的容貌与云将军有九成相似,既如此那从云将军身上看出几分女子形态倒也是正常。更何况长宁郡主早已远嫁达腊,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思及此徐景流也不再多想,随拱拱手便疾步离开了。
云清澜站在门前,外面倏尔刮起几阵夜风,为防夜风将阁中卷宗吹乱,她索性关上阁门,提着琉璃灯独自一人穿行在满是卷宗的阁楼中。
阁楼高大空旷,入目所列都是沉在暗处的重重卷宗。它们层层沉默着堆叠在一起,就写尽武朝三百年的风雨飘摇声。多少震古烁今的过去,多少流芳百世的臣子明君,他们曾荣盛一时,而今又都如云烟散去,只余一纸书卷,留供后人评说。
除此之外,还剩下什么呢?
云清澜的脚步沉静而缓慢,如一声声无言的叩问,回荡在这空旷阁楼中,
伐稷之战始于武昭一十五年末,终于武昭一十六年秋,古往今来,天下间都少有这般持久的战事,其间更是不知要有多少生灵涂炭。
沿着书格柱上的标识,云清澜终于找到记载伐稷之战的卷宗。
卷宗详细工整,其中合纳了从武朝开战到稷元送子求和的全部过程,就连其中大大小小的每一次战役,每一场伤亡都记录的清晰明了。
云清澜细细看下来,也确与云杉所言有所出入。
按卷中所记,伐稷一战起于朝中重臣与稷元国君秦雄的勾连,至于这名朝中重臣是谁,卷中却没有明说。但依照目前情况来看,即便不是季鸿儒本人,想来也与季家脱不了干系。
彼时稷元刚刚立国不久,武朝则巍峨百年树大根深,稷元为表庡㳸和睦相交之诚心,由其国君秦雄亲自来访朝见武帝。而正当两国和睦,其乐融融时,却突然传出了平圣公主身死寝宫的消息。
武帝大怒严令彻查,这一查,竟查到了当朝右相季鸿儒的头上,并且还查出其与秦雄间暗度陈仓的关联。事情败露后秦雄连夜遁逃,伐稷一战则自此拉开序幕。
此外卷宗中还提及了云家五子战死的事。
时云五子率龙虎军直入稷元国境所向披靡,可战线太长,战后供给难免要出问题。再加上流寇作乱,粮草迟迟运不到前线,前冲之势难免颓缓。后来稷元被逼至绝处垂死反击,云五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兵分几路引走大部分的稷元军,保云杉及龙虎军主力逃出生天,兄弟五人却无一人幸免。
而吕莲生则在其中大放异彩。
不光上言武帝令云杉带着云家五子出征稷元将其打得二十年里闭门不出,更是在战胜后指要稷元未出生的嫡子为质。虽然秦朝楚在武朝为质十余年看起来都懦弱不堪,但如今的事实却又证明了吕莲生当时所言之英明。
伐稷之战后季家败落,云家元气大伤,吕莲生则平步青云,在武朝一手遮天。
云清澜放下卷宗。
踏着云五子和千万将士的尸骨,吕莲生此举确替武朝开创了长达二十年的太平盛世,但其中公私之心各有几分,是谁也说不清。
此外卷中还有一处令云清澜十分诧异。
按卷中所言,二十年前稷元刚刚立国不久,时根基不稳,地方偏僻,是怎么敢就这般轻易地挑衅武朝?最终反噬自身,落得个刀折矢尽,送子为质。
将卷宗放回原处,在烛火照耀下,云清澜又在附近寻找起来。
伐稷之战与季家败落同属一年,那么与季家相关的卷宗,想来也放在此处。
可找来找去,竟没有发现一卷与季家有所关联的记述。
正此时面前的檀木书格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这动静窸窸窣窣初听不觉,叫人以为是阁外风声,可眼下云清澜自伐稷之战的旧事里回过神,再细细听倒更像是什么人在翻阅卷宗。
架阁库中竟进了贼人?
被层层卷宗挡着,云清澜看不清书格后的情形,可今夜来访大理寺的却确然又只有她一人。云清澜眸色一凝,眼底随即亮起冷光。
前往大理寺本就是云清澜临时起意,她没带无涯剑,只不动声色地将琉璃灯放在地上,然后屏声静气,两手成拳,缓缓向书格后靠近。
可还未等她看清书格后的贼人相貌,那潜藏在书格背后之人竟已察觉到她的靠近突然爆起,先发制人似向着云清澜直冲而来!
见势如此云清澜也顾不得许多悍然出拳迎击,可那人却像事先预料到她的动作一般比云清澜反应更快地率先钳制住了她的手臂。
“谁!”
电光石火间那贼人将云清澜双臂反剪至背后,然后带着云清澜的身子旋过半圈,紧接着宽阔的身躯朝前一压,就将她抵上书格木架。
云清澜后背在书格上撞出一声闷响,连带着书格上的卷宗也一道簌簌颤动。
没想到这贼人身手竟如此敏捷!
云清澜眸色一厉,她虽有一身武功绝学,但身为女子却终究还是不擅与人角力,被这贼人如此钳住一时只怕难以脱身。
但大理寺守卫森严,她只要在架阁库中弄出一些声音,就不怕外面巡逻的衙役觉察不出这里的动静。
思及此,云清澜又竭力挣扎几下,单薄的后背接连撞上书格木架,带起一连串的砰砰闷响。
正此时,一只手却突然覆上了云清澜的后背。
其掌心微凉,轻轻垫在云清澜后背和木架之间,好像生怕把云清澜撞疼了似的。
“云小姐。”
一道熟悉的声音适时在云清澜耳边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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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咫尺之间
琉璃灯下烛光融融, 须臾映出一张峰眉凤目,古雕刻画的脸。
秦朝楚看着云清澜,手掌似有若无地在其背后轻抚几下, 柔柔眼底就显出无奈,温声问她道:“云小姐可撞疼了?”
臂上钳制被人松开, 云清澜此刻就像被秦朝楚半抱在怀中一般。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两眼愣愣, 没反应过来似地久久回不过神。
秦朝楚见状倒也不急, 自上次除夕一别, 他们虽在朝中偶有会面,但彼时人多眼杂,二人又都被各自的身份困囿, 重重顾虑便如天堑将他们横隔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