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174)
云清澜见状就又试探着继续道:“我已与裴郎共许余生,你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此刻的李玄臻已经分不清说话的到底是云清澜还是李玄珠,他颤颤地转过身,用几近碎裂的眸光看向昏迷不醒的李襄阳:“皇姐···你终于愿意,跟阿庸说话了。”
一边说着,李玄臻就一边向着云清澜的方向缓缓靠近,此刻的李玄臻年过半百,可其面上,却又倏尔露出孩童般的脆弱迷蒙:“皇姐,阿庸把皇姐的江山弄丢了···阿庸什么都没有了···”
“皇姐,阿庸只有皇姐了···”
噗——
倏尔响起的一道利剑穿过血肉的声音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李玄臻梦呓似的呢喃,李玄臻看着自己胸前的利剑顿了片刻,才又满含困惑地抬头看向云清澜:“···皇姐?”
没想到李玄臻竟已疯的如此彻底。
云清澜见状眉头微皱,尽管对平圣公主的事不太了解,可单看李玄臻对那“裴”字帕的反应,和慧敏皇后临行前的叮嘱,云清澜就也能猜出其间大概。
她略微思索片刻,才又对李玄臻道:“即便分隔两地死生不见,但只要带着他的绢帕,就也好像日日待在他身边。”
云清澜说罢,便也不再去看李玄臻痴狂绝望的目光,手下用力,就将无涯剑自其胸口倏尔拔出。
“五皇子,我们出去吧。”
李玄臻气绝倒地,云清澜忧心李襄阳的状况,她一边收剑回鞘,就又一边急匆匆地对秦朝楚道。
可却久久不听秦朝楚应声。
云清澜狐疑抬头去看,却见秦朝楚正眉目温和,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五皇子?”
秦朝楚笑的太热烈,那幽黑的眼眸更是闪耀如星,被人这般直白热切的注视着,云清澜当即就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脸:“五皇子···怎么了?”
秦朝楚觉出失态,就又急忙收敛了表情,可面皮收拢,那绵绵不绝的笑意却又从眼底流露出来:“看来云小姐对绢帕颇有研究。”
他果然看见了。
秦朝楚话音方落,云清澜就不合时宜地脸色通红,想起藏在怀中的那方“楚”字帕,云清澜就更觉得面颊滚烫:“五皇子,我们、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
云秦二人带着昏迷不醒的李襄阳原路返回,在天机门与慧敏皇后汇合后又一起出了飞仙台。
慧敏皇后带着李襄阳与云清澜作别,待二人离去,云清澜与秦朝楚就并肩站在空无一人的飞仙台下。
此刻月落星沉,浓重的夜雾终于晨曦中消散,金鸡报晓,那充满朝气和希望的红日就带着金光铺满大地。
宿在城外的难民带着喜悦重归故土,四六营的将士就帮着他们一道扫屋清室,六皇子秦朝禹派精兵先行送来一批粮食安定民心,如久旱甘霖,处在大旱和绝望中的京都城终于在此刻逐渐焕发出勃勃生机。
而一二三营的龙虎军将士也都被其各自的将领带走安置到别处去了,临行前周倦前来向云清澜拜别,看着半年来因四处奔走而越发消瘦的云清澜,周倦唇瓣翕动,似是想说什么,可到了最后,却只剩下一句小姐保重。
新人旧人都有了各自的归处,云清澜里里外外忙碌了一天,直到日暮时分,周遭才终于安静下来。
她缓缓踏上通往云府的中元大街——自上次带兵往汴州借粮后,她就再也不曾回到过家中了。
想起偌大空旷的云府,日暮下的云清澜愈是走近,心中就愈发的生出叫人胆寒的空虚落寞来。
可她一言不发,就这么兀自低头走着,一直到将要走至府门前时,她才慢吞吞地抬起头,可甫一抬头,就倏尔一愣。
日暮下正静静站着一个人。
秦朝楚似是在这里等了许久了,见云清澜露出错愕,他就倏尔一笑,紧接着微微抬手,身后就紧接着跟来笛灵和一个面生的婢女。
笛灵和那婢女各自端着一个托盘,秦朝楚带着二人上前几步在云清澜面前停下,满是柔波的目光落到云清澜身上,温声道:“大胤虽成,但百废待兴,天下盛世需有人来守护,云小姐,你可愿,与我一起?”
缱绻的嗓音满是藏也藏不住的浓烈爱意。
云清澜的目光顺着秦朝楚的话看向那两处托盘,其上凤冠霞披,银甲红袍,她无国无家,秦朝楚有心给她归处,不论是做他的妃,还是做民的将,秦朝楚还一如往昔的温柔,永远愿意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她。
可看着眼前火红的战袍和嫁衣,云清澜沉默良久,却终究是道:
“抱歉。”
作者有话说:
带着大章虽迟但到!(小声bb:总算赶上了今天的更新)
第三卷 到这里就结束啦,接下来开第四卷也就是最后一卷!完结指日可待!
第131章 槐夏将尽
日暮下的中元大街一片寂静, 夕阳散落,四月里的光线就让云清澜后背暖意融融。
云清澜低下头,就这么无声看着地上她与秦朝楚二人交错重叠的影子。
虽已看着密不可分, 可以她的身份,真的能问心无愧地站在秦朝楚身边吗?
“云小姐, 是有别的打算吗?”
沉默良久后秦朝楚缓缓开口, 飞仙台下他自以为是听到了云清澜的回应, 尽管难民回城后诸事繁杂, 可秦朝楚心中雀跃,就仍旧在百忙之中抽出身去准备。仓促之间诸事匆忙,他是费尽心思才寻来这凤冠战甲, 他自知云清澜心中孤寂, 二十年来更是从无选择,是以为妃也好为将也罢, 他索性就将自己能想到的路都一一铺给她。
听闻身边人前来报信说她回了中元大街,快马而来早早等在云府门外的秦朝楚就更是满心期待。
看着云清澜从黄昏尽头缓缓而来, 纤薄的瘦影映入眼眸,就让他抑制不住地在心中暗想云小姐稍后会如何抉择——其实不论作何选择,他定然都是极尽欢喜的。
于是他就这么等着,站着, 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
却没想到会是被一口回绝。
是他疏忽了什么吗?
秦朝楚面上罕见地透出些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低头不语的云清澜, 纤薄的唇瓣翕动几下, 发出一句温柔如常的问询。
“是清澜有愧。今日安稳,是有人在替清澜负重前行。”
云清澜抿抿唇, 赵骞关死在她剑下, 云家毁在她手里, 虽得了慧敏皇后的赦免,可云清澜却依旧无法说服自己就这么心安理得地高枕无忧。
她是武朝的叛将,却也不是稷元的投军,尽管如今天下归于大胤,可大胤若是让她这样的人平步青云,却又会叫那些未来的忠臣名将们怎么想?
他们出生入死,披肝沥胆,混得竟还不如个叛国人?
更何况此间事了,她的兄长却还在达腊受苦。
云清澜抬起头,乌黑眼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径直撞进秦朝楚眼里。
除夕再会,花灯夜游,他那时有备而来,先是在朝中以和谈扰乱视线,又是在朝外借灾害收拢民心,此战他本胜券在握,却又因为她屡屡走上刀锋——在京都的这些时日,秦朝楚身上不知因她挂了多少伤。
看着这个为自己殚精竭虑的男人,云清澜就愈发觉得自己残忍。
她固然也对秦朝楚心生爱念,却又远不如他用情至深,云清澜心中涌上复杂情绪,讷讷良久,才又干着嗓音重复一遍:“五皇子,抱歉。”
“云小姐何必抱歉。”
看着云清澜眼底交织纠缠的悲伤和隐隐眷恋,秦朝楚就重又软下眼眸。自从衡芜山中情根深种,他就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云小姐心怀苍生,如今天下未定,他又怎能强逼她只考虑自己的私事?说到底,今日还是他太心急了:“在下既等得云小姐百日,就等得云小姐百年。”
他还是那副如玉般温润的样子,云清澜又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