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娇缠(157)
“既然如此,此事让别人去办朕也不放心,不如就趁着春色亲自去一趟南方,你在京城盯着朝中的变动,有什么要紧事传信过来也来得及。”
他每每夜不能寐的时候都要传人来问一问有没有霜儿的下落,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叹息和摇头,心中早就已经按捺不住,想要亲自去南方找一找霜儿,就算还是没有找到,他也能认命。
只不过之前碍于身份和局势,外人都不知道大梁的皇后早就已经不在皇宫了,他也不能贸然离开,正找不到合适的由头,现在倒是一举两得,既能够掩人耳目,又能够了却一桩心事。
“这......”周恒之面有犹豫之色,毕竟帝王出巡向来是一件极大的事情,先帝一辈子也就下过两次江南,如今局势暗潮汹涌,这么做恐怕会出事儿。
安公公暗中察言观色,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萧凌安和周恒之心中所想,紧闭着嘴巴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在周恒之接不上话的时候主动迈了几步,笑着上前道:
“陛下有这份心自然是极好,周太傅担心陛下安慰更是忠心耿耿,只有奴才没什么本事,倒是想着若是陛下常服去南方,此事暂且也不声张,只找理由推脱一段时日,再让影卫暗中护着,去一段时日也不算难事。”
这话正和萧凌安的心意,听完后拧紧的剑眉都舒缓了不少,颇为认可地点头,周恒之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应了声后就退了下去,为萧凌安张罗打点着朝中的事情。
“陛下,南方地势复杂多样,不知您是想在哪里落脚?”安公公从一旁的书架上拿来一卷大梁疆域的南方地形图,铺展开后放在了萧凌安的面前,满面笑容道:
“等到陛下拿定了主意,奴才也好去预备车马和行李。”
萧凌安的凤眸从殿外的春色缓缓挪到了画好的图纸上,清醒的眸光从标记清楚的州县和村落一个个扫过去,手指在几个字眼上反复游移比划,仿佛陷入了一阵纠结。
选定的地方既要能够查探季世忠的底细,又要是霜儿可能会去的,这样的地方并不多,江南的多处都地势平坦,如果季世忠真的要有所动静应当也不会选定在这里,倒是邻近的徽州多山,有些村落还算是人口繁茂,说不准多打听可以有霜儿的下落。
他微红的指尖最终停留在徽州刚入界限的一处城镇旁的码头上,慢慢地在上面摩挲着画着圆圈,轻轻点了点道:
“明日就从京城出发,顺着江流应当很快就能到这里了。”
*
停鹤居在半山腰的位置,很多东西都容易缺少,虽然顾寻舟颇有权势,一应日常供需都可以找人运上来,但是他偏偏不喜和外人来往,就算是雇了人也只是把东西放在门外,付了银两就让人走了。
所以平日里大多都是自己动手,正好江月心思细巧,带着几个小丫头做帮手,在春日里采摘鲜花晒干,酿酒泡茶都是极为方便,还要趁着山中难得天气好的时候晾晒床单和衣物,加上顾寻舟宝贝似的那些书卷,忙得不可开交。
自从那日沈如霜崴了脚,被顾寻舟亲自背着回到停鹤居以后,原本顾寻舟是想要请个郎中上山来看看,但是沈如霜觉得这些小毛病很常见,像幼时那样敷上药酒,在屋子里养几天就没事儿了。
顾寻舟看着她轻松自在的模样也没有勉强,只说了句她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不要硬撑着,后来就放下心离开了。
直到今日在明艳的春光下,顾寻舟在小院里铺陈开纸笔,想要随性挥毫泼墨画下春日美景之时,才发现对面的小屋子昏暗沉闷,门窗像是许久都没有打开了,心中不禁担忧又疑惑,在江月抱着竹篓经过的时候问道:
“怎么今日没见着她?她的脚伤可好些了?”
这下可把江月问住了,她有些迟疑地翻着眼皮回忆着,神色略显为难和困惑,索性将手上的竹篓放下仔细想了一会儿,“啧”了一声道:
“回公子的话,奴婢记得前几日姑娘说腿脚不便,以后要在屋子里静养,所以除了用膳的时候扶着墙壁出来,其他时辰都不大看见踪影。但是现在想来,似乎是从昨天午膳开始就没再见着姑娘了,奴婢手头上事情多也没在意,只当是她在春日贪睡。”
闻言,顾寻舟刚刚抬起的狼毫顿住了,调好的水墨在笔尖凝聚着,最终滴落在白净无暇的宣纸上,晕染开一大团刺目的墨迹。
他清俊的眉眼带着担忧和犹疑,踌躇着看了一眼紧闭门窗的小屋,又瞥了一眼已经毁掉的宣纸,终究是轻轻叹息一声,丢下狼毫三两步就走到了小屋的门前。
“咚咚咚”,刚刚抬起手敲了三下,还是没听见屋内有任何的动静,更是听不到应答的声音,顾寻舟生怕沈如霜出了事儿,焦急地想要破门而入,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太过刻意,于是轻咳一声,沉下声音道:
“现在正是停鹤居最忙的时候,我好心留你一场,怎么你伤势好些了非但不帮忙,竟比我这个主人家还要贪睡?”
话音刚落,屋内果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极为缓慢地披衣而起,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着门口走来。
顾寻舟不经意间勾起唇角,眸光清亮地微微扬起下颌望着即将打开的木门,心中有些不甘心地想着好好说话还是不管用,到底还是要把话说到她心里,她才会勉强理会他一下,否则他一直不上门,她就不会主动来见他。
“吱呀”一声,木门应声打开了,顾寻舟故意沉着脸色想听沈如霜几句讨好劝慰的话语,却在看到她模样的瞬间愣住了。
沈如霜身上只穿了件单衣,披风还是第一天来的时候江月随手给她披上的,脸色苍白消瘦,连寻常殷红的唇瓣都变得干裂无血色,裂纹清晰可见,清丽的眉眼间是近乎病态的虚弱无力,眼睛底下一片乌青,衣摆被风一吹就空落落地飘荡着。
她应当是把方才顾寻舟的话当了真,一见到他的时候就下意识先行礼赔罪,嘴角很吃力地勾起一抹歉疚的笑意,纤弱的手指扶着门框撑住身子,声音微微发着颤,但是尽量说得轻松体面,微弱道:
“多谢公子一番好心,但请公子见谅,这几日我似乎很是乏力,兴许是那日在山上受了寒气,身上总觉得不大舒服,昏昏沉沉睡了许久也不见好。”
说着,沈如霜的眉眼缓缓垂落在地面上,还未抬起头打量顾寻舟的脸色,就很是担忧他会心有怨怪,于是立即打起精神挺直了瘦弱的脊梁,信誓旦旦道:
“公子放心,我知道留在这儿是要干活做事的,从来没有过躲懒的心思,等到稍稍好些能动弹了就立即来搭把手,我会做的活计还算不少,公子一定要信我......”
还未说完,沈如霜就忽然间感受到一只干净有力的手搭在了她沉重发昏的额头上,掌心的温热化解着她身上冷热交替的痛苦和难耐,连带着烦乱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猛然抬头看去。
这正是顾寻舟的手,他似乎并未好好听她说的一箩筐话,只是专心致志地用掌心感受着她额头的温度,脸色一分一分地沉了下来,不知是觉得她额头太烫还是嫌弃她不能干活,可眸光中的担忧和焦急却是真真切切,让沈如霜一时不知所措。
春光从顾寻舟抬起手臂的空隙见倾泻而下,覆在他俊秀清透的眉眼之上,沈如霜心神本就有些恍惚,现在看见这些更是觉得不知如何应对,下意识觉得自己又给顾寻舟添了麻烦,连连摆着手就要挣脱。
她无力地迈着脚步后退着,没注意后面摆了张板凳,一不留心险些被绊倒在地,幸好顾寻舟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身子,一把将她从半空中捞了起来扶正。
“公子......”
“进去躺着。”
沈如霜还想要说些客套推脱着打发走顾寻舟,但是他的话语强硬得让她连拒绝的底气都没有,只好暗暗瞄了他一眼,乖顺地往后退着,重新躺在了床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