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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敌(71)

作者:夜雪书帷 阅读记录

谢长亭听完,停了片刻,嘴角勾起一点笑意来:“当真?”

“自然。”

“可这不是好事么?”

“……”

赵识君忽然间觉得背后有些冷。

他将目光从林梢中收了回来,落在谢长亭脸上。少年的面庞还未完全长开,透着几分天真稚气:“我还当师兄是做了什么噩梦呢。”

赵识君也笑,笑得嘴角僵硬:“这还不算么?”

“怎么会呢?”谢长亭此刻正笑得开心,笑得眉眼弯弯。

他望向天际圆月,眼神中透出难掩的向往来,轻声道:“若是真能飞升便好了。”

赵识君静了一静。

“长亭。”他道,“你为何总想着要飞升呢?”

谢长亭想也未想:“自然是为成大道,为护苍生。”

“——难道师兄你不想么?”

“……”赵识君将视线转向一旁,最后只是含混道,“这世间何人不想求长生大道?”

顿了顿,又说:“不过比起飞升,却还是总觉得自己留恋人间。这凡尘万千,总难割舍。”

谢长亭这次学会了:“那师兄在留恋什么?”

赵识君动了动嘴唇。

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又听谢长亭道:“不论如何,师兄当摒弃这等念想。若是道心不纯,修行时便往往会为杂念所扰。凡尘俗世,来去一念间,不足留恋。”

这其中的每一个字,赵识君似乎都在学堂中听见过。可这样的每一个字从谢长亭口中说出,都令他心中愈冷一分。

可再开口时,出口的仍是含笑话语:“长亭果真比我透彻许多。”

谢长亭心中微微泛着热。他道:“师兄谬赞了。”

赵识君闭了闭眼。

“可我每每念及此事,仍觉得心中难安。”他继续道,“长亭,倘若是你,你会如何想?”

谢长亭一怔:“什么?”

“倘若是你呢?若有一日你醒来,我忽然自这世间消磨了踪迹,你待如何?”

谢长亭被他问得心中一跳。这是何意?师兄为何要这样问我?

难不成是发现了我对他的……“心意”?

他想了想,还是道:“那师兄也是飞升了么?”

“大约吧。”

“那自然是心中欢喜了。”谢长亭不假思索道。

“……可若是如此,从今往后,这世间便不再有我了。”

“无人与你一同练剑,无人伴你灯下温书,无人同你共游天下。”

“即便如此,仍是无妨么?”

谢长亭像是被问住了。他思忖了片刻,道:“师兄不必忧心,我定然会继续修行。”

“……为何?”

谢长亭踌躇许久。他有些紧张,不知该不该将这样的话说出口去。

最后认真道:“若是能一同飞升,也算长相守。”

断崖旁静了许久。月色氲在少年眼底。

赵识君久久凝视着他清亮的眼瞳。那双眼中有风有月,有天下大道,有苍生万千。

……只是从来都没有他。

赵识君于梦中惊醒,自床榻上睁开眼来。

他平复了许久呼吸,才终于得以分辨清楚,自己身上此刻作的不是少时装扮,而早早地换上了一身黑衣。

翻身下床,再抓起床头长剑与一枚木制的小人。赵识君推开客栈木门,在隔壁房门口站定,屈起食指,轻轻叩了三下房门。

几息之后,门开了。

一身白衣的青年人立在门后,眼中带着几分陌生与警惕,看向他。

赵识君目光落在对方脸上。

尽管告诫过自己许多回,但每每看见那双眼,他仍旧是忍不住地陷入回忆中。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又如此不像的两个人呢?相貌南辕北辙,情态却犹如一人,以至这几日午夜梦回时分,故人偏偏入梦。

“昨夜可曾睡得安稳?”赵识君朝他笑笑,“今日已是行进的第十日了。上善门就在此地二十里开外,今日晚些时候便能到了。”

谢长亭闻言,没说什么,只是向他点了点头。

“收拾一下,我们便继续前行吧。至于如何入门,我们路上再谈,可好?”

“好。”对方惜字如金地答道。

房门接着便在赵识君眼前关上了。

这几日里“怀嘉”虽一路与他同行,但极少同他言语,两人更像是各自走着自己的路。

念及他曾提起的时轶之事,想来恐怕是受过那人的哄骗,如今对自己也是半信半疑。

赵识君并不清楚这位来历不明的“怀嘉”与时轶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听时轶唤过他夫人。不过如今看来,似乎又并非如此。想来时轶也不过见色起意之徒,那日对上师弟,剑拔弩张之时,却还在盯着师弟的脸调笑。

又想起时轶此人至今仍霸占着师弟的尸首,不肯归还,赵识君心中又是一阵怒火中烧。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筹划地如此万无一失。

他本该……亲自动手。

师弟的尸首,只该留在自己身边。

赵识君回到自己房中。

凭窗眺望,又是一年秋高处。凉风猎猎,直灌入他袖口。

赵识君若有所思。他低下头来,掀开自己衣袍、露出右手手臂来。

上面赫然是一道已然结痂的伤口。

那夜促心长谈过后,次日,试炼大会。

见微真人座下次徒谢长亭一剑斩于赵识君手中。杀招制敌,拔得头筹,风光无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回忆杀!

其实是师兄→长亭,不是长亭→师兄

明天有更新,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

——

第45章 付情真(四)

日落时分, 谢长亭终于抵达上善门所在的群玉峰脚。

赵识君似乎极尽耐心,陪他走了整整十日。这十日见他们几乎很少交谈,只是由赵识君领路,他则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放空目光, 一副受过重伤、记忆混沌, 总是出神地想着事的模样。

遥遥望去,群玉峰头被一片云雾遮盖,晦暗不明。山脚处, 则立着一块巨石, 其上是遒劲有力的“上善”二字,为他师父亲手所题。虽肉眼无法辨明, 但群峰之间, 禁制遍布,妄图擅闯上善门中者往往为其所困,性命难保。

一直走到巨石近处,望着石面上熟悉的字迹,谢长亭心中忽然涌起些许不安。

倒不是为了自己大胆回门的举动而后悔,只是忽然念起, 曾经自己纵马将行, 总爱回首望向此处。

每一次遥望,他都从未想过今日。

谢长亭垂了垂眼。

他顿住脚步。

或许外人并不知晓, 以为要到了正门前,才算是真正到了上善门中。殊不知这块巨石之后便是凶象丛生。

他侧过身去, 抱住巡天马头, 附在它耳旁以传音道:“一会你留在此处, 不要再跟上来。”

巡天一听, 立刻便不干了,退开两步,有些不满地冲他叫了一声。

“怎么了?”赵识君也停住脚步,回头向他们看来。

谢长亭面不改色。“听话。”他拍拍巡天的头,又再度以传音道,“待我与那人走远,你便离开此处,回……无名境中去吧。”

“若是见到时轶,你可千万不要再对他发脾气了。他会照看你的。”

“若是他问你我身在何处,你不许告诉他。”

赵识君目光远远落在他身上,眼底泛起几分怀疑之色。

谢长亭说完,拍拍它的头:“听懂了么?”

巡天极度不愿,原地焦急地跺了跺脚。但主人语气坚决,丝毫不容置疑,它只能依依不舍地抬起眼来,难舍地望向谢长亭。

谢长亭朝冲它笑了一下:“乖乖的。”

那点笑意落在赵识君眼中,几近令他心中一颤,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唤出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名姓来。

“我令它留在此处,等我出来。”

思绪纷乱时,谢长亭已离开巡天,走到了他的前面。赵识君这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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