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48)
刚才那惊悚的一幕还历历在目,母亲所叮嘱举案齐眉之类的废话全部被她抛之脑后,硬是不肯罢休。
最后还是张氏提了个折中的法子,让人把柳云苓的画像挪到了唐易的书房。
回想起当晚那诡异的事情,顾兰萱现在还头皮发麻。
她稳了稳心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黑影,大着胆子又唤了一声:“嬷嬷,是你吗?”
仍是无人回应。
还不待她心慌,那黑影又悄然无声的消失了。
顾兰萱紧绷的神经一松,肩膀耸下,但看着刚才黑影出现的地方,还是心有余悸。
她咽了下口水,小心往前挪动着脚步,靠了过去。
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捅破纸窗,俯下身,透过小洞看去。
空荡荡的廊下,并无异常。
顾兰萱悬在嗓子眼的心,彻底放回肚子里。她正欲松口气直起身,视线内一晃,一只猩红眼珠突然出现在小洞外,隔着小洞直勾勾地与她对视。
“啊——”
顾兰萱脸上瞬间失去颜色,失声尖叫,四肢发软,狼狈地瘫倒在地。
端着粥碗从院门进来的婆子,听到声音,慌忙跑过去。一开门,便看到顾兰萱面色煞白,浑身发抖地蜷缩在墙边。
“大娘子!怎么了?”
婆子放下粥碗,要去扶人,刚伸出胳膊,就被顾兰萱猛地死死拽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有鬼啊有鬼,”顾兰萱崩溃地号啕大哭,“是柳云苓,一定是她!她看不惯我嫁给了唐易,所以才要吓我!”
院中的动静很快把唐易引来,顾兰萱看见他来,情绪顿时失控,她扶住婆子挣扎着站起来。
“唐易!”顾兰萱凄厉尖叫,“烧了,烧了那幅画!我让你现在,立刻,马上烧了它!”
“你听见没有!”顾兰萱死死地揪住唐易的衣领不放,神情狰狞,“你要是不肯烧,我就自己去烧!”
唐易心头怒起,一把将人推开,顾兰萱身子不稳,措不及防地撞到桌角,腹部绞痛让她忍不住弯下腰。
“你若胆敢动画一下,”唐易阴沉道,“我立刻就休了你。”
说罢,丝毫不理会顾兰萱的怒骂,转身便走。
“唐易,你等着!”顾兰萱挥袖打翻粥碗,地上一片狼藉,“我不好过,那大家谁也别想安生!”
……
“又请了那群臭道士?”
听完楚安从街巷里搜罗来的消息,顾九长眉一挑。
“听说是因为昨晚顾兰萱又吵着有鬼,”楚安捏走碟中最后一个鸡汁鲜虾汤包,顶着顾九凉飕飕的目光塞进嘴里,“反正白云观是唐府出钱建的,随他们折腾。”
顾九感到意外:“白云观和唐府还能扯上关系?”
楚安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白云观是两年前修建的。那会儿唐家在汴京城的富贾里还排不上名。后来唐易一掷千金,将修建白云观所花费的银钱全包了,获得一众信徒们的称赞,唐家的生意因此日益兴隆红火,也是凭此,唐家搭上了宫廷这条线。”
“唐易倒是挺会赌。”顾九道。
“可不是嘛,”楚安赞同地点点头,“修建道观,又要买地又要买木材砖瓦,还有那几尊金身神像,好大一笔开销呢。”
“对了,我今日听王判官说张氏把唐婉的尸体带走了,还改口说是自杀,”楚安问,“那这事不查了?”
“不然呢?”顾九语气无奈,“虽说目前有些蛛丝马迹,但都不能有力指明唐婉是被谋杀,府衙没法强行留人。”
“刘三还没醒?”
“醒了,”顾九站起身,往屋外走,“但没清醒,还是一副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模样,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楚安跟着离开:“你没给他开药?”
顾九斜他一眼:“楚将军,我是郎中不假,但可不是神仙。我若什么症状都能做到药到病除,早就富可敌国了,还能每天抠抠搜搜地计较着一个汤包?”
楚安脚步微顿,感受到一股不浓不淡的怨意。
“欸,其实我用过朝食了。”
顾九幽怨更深:“那你还吃我的汤包?”
还是最后一个。
楚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鬓角:“这不是看你吃得太香了吗,一时又饿了。”
“反正你住在王府,咱们王爷又不会短你吃食,”楚安讨好地笑着,“汤包而已,顾娘子想吃多少有多少。”
顾九心道,两者能一样吗?那鸡汁鲜虾汤包可是她自掏腰包买的。
她眼不见为净,加快脚步出府。
“顾娘子,你去哪?”
“摆摊,赚钱,买汤包。”
楚安:“......”
连续几天,吴响和唐婉身亡一事乱如麻团,毫无进展。更要命的是,天气日渐升温,吴响的尸身又不完整,饶是撒上石灰,做了防腐的准备,伤口还是无可避免地迅速腐烂,整间殓尸房到处充斥着一股浓重的恶臭味。
没办法,沈时砚只能下令让仵作把吴响的尸体处理了。
直至唐婉即将出殡前一晚,唐府一个家仆匆匆跑到开封府衙。
仆从声称,张氏吞金死了。
唐府后院阵阵哀哭不断。前来为唐婉吊唁守灵的唐氏宗亲围站在张氏房外,见到府衙来人,纷纷侧身让道。
房内,唐易跌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双手死死揪住膝处衣袍,神情浑浑噩噩。二房孙氏和唐文远的妾室玲珑站在一旁,掩面哭泣。
而张氏仰躺于床榻,双目紧闭,没了生气。一手置于胸前,一手无力地垂落,几块碎金子滚落至床脚。
门外,隐隐有低语入耳。
“张大娘子怎么如此想不开呐,人死不能复生,况且易哥儿刚成亲不久,还没来得及抱上孙子,怎得就去了呢。”
“这眨眼间易哥儿就失去两个挚亲,唉,造化弄人啊。”
顾九眉头皱起。
女儿还未下葬,母亲却也没了。
她凝眸,仔细打量尸体,注意到张氏的喉咙处莫名突起,心中有股异样升起。
顾九看向沈时砚,嘴唇张了张,低低道:“王爷,让仵作验尸吧。”
第38章 喜丧
“那真是可惜了。”
不待沈时砚开口, 唐易突兀地站起身,强忍着双腿的颤意道:“不可。”
“为何?”顾九语气有些发沉,“你妹妹自杀, 难不成你母亲也是这般?唐掌柜,你就不觉得此事蹊跷?”
“我......我......”唐易顿时哑然, 避开顾九颇为锐利的目光, 艰难道,“我不明白贵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做儿女的怎能让母亲的尸体被随意切割观摩。”
顾九犀利反问:“做儿女的又怎能让母亲死的不明不白?”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直至从门外进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
“易哥儿,让官爷们验吧,”老妇人泪眼婆娑,“我自个的女儿我自个清楚, 当年你父亲突然犯了恶疾撒手人寰,她整日以泪洗面, 最终却还是挺了过来。过了大半辈子,该吃的苦全吃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心性总不能越活越回去。”
唐易还要再说些什么,老妇人用力敲了敲地面,强硬道:“验!”
得了主人家同意,沈时砚单独留下仵作在房中,让众人暂且聚在庭院中,找来最先发现张氏尸体的丫鬟杜鹃问话。
“大娘子傍晚时从灵堂回来休息, 奴婢是亲自伺候的, 也没察觉到大娘子有什么异样, ”杜鹃跪在凉地上回话,浑身发颤,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临睡前,她还嘱咐方嬷嬷去熬碗安神汤。等方嬷嬷回来,奴婢与她一起进屋,然后就发现......发现大娘子她躺在床上,手心里攥着几块金子,没了呼吸。”
沈时砚问:“张氏休憩时,你在哪?”
“奴婢就在门口守着,哪都没去,”杜鹃着急为自己声辩,“伺候大娘子躺下后,奴婢便和方嬷嬷一起出了屋,之后就再也没有进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