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47)
早在那小孩出现时,沈时砚便察觉到了异常,只是不待他出口提醒,那人已经快速冲进人群中,借着来往不绝的行人遮掩身影。
顾九不高兴地低下头,“嗯”了声,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无事。”沈时砚温声道。
顾九又是一阵叹气。
没了都没了,还能怎么办。
“你抬头。”沈时砚忽然道。
顾九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敷衍地抬了抬下巴。
然而下一秒,眼睛猛地瞪大,满腹郁闷一扫而空。
流衡正拎着刚才那个小孩的领子,往这边走来。
小孩耷拉着脑袋,一副忐忑又沮丧的模样。
流衡递给过来两个样式不一的钱袋:“顾娘子,这都是您的吗?”
“不是。”顾九拿走她自己的钱袋,留意了一眼剩下的那个。
金丝银线,绫罗绸缎,娇艳牡丹,打眼一瞧就知道是位富贵娘子的东西。
牡丹。
白日在唐婉房中看到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顾九迅速抓住了什么。
她微微俯下身,双手撑在膝上,看着小孩,凶巴巴道:“什么时候偷的?在哪偷的?老实交代,要不然我就把你送去衙门。”
小孩怯怯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梗着脖子给自己辩解:“这个是我捡来的,不是我偷的!”
偷的还是捡的,这个答案在眼下并不重要。
顾九直接改口:“什么时候捡的?在哪捡的?”
小孩愣了几秒,似是没想到她能相信自己。
“就......就在前面不远的一个巷子,”小孩吞吞吐吐道,“前几天有个姐姐从樊楼出来,我看她浑身行头价值不菲,便跟在她身后,想寻机会偷......偷走她的钱袋。谁想那人拐进巷子后,上了一辆马车。我本来都以为要失手了,结果那姐姐自己不小心把钱袋弄掉了。”
顾九抬头和沈时砚相视一眼。
唐婉?
“马车往哪走了?”顾九问。
小孩抓了抓乱糟糟的脑袋,费力地思考了会儿,才道:“好像是……往西北方向去了。”
金水河就在西北向。
“她是自愿的?”
小孩眨了眨眼,不太明白这问题和钱袋有什么关系。但对上眼前这位姐姐凶狠又严肃的目光,鼻子一酸,莫名地想哭:“是、是自愿的。”
顾九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孩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
她一噎,略感无奈。
被撞的是我,差点被偷走钱袋的也是我,该哭的是我好吧。
“行了行了,别哭了,”顾九直起身,“我不追究这件事了。”
小孩哭得更惨了。
顾九抿了抿唇:“......”
她把求助的视线投向沈时砚:“王爷。”
沈时砚不由地失笑,示意流衡放手。
谁知小孩刚失了束缚,拔腿就跑。流衡还要去追,沈时砚叫住他。
“现在唐婉一事比较重要。”
沈时砚垂眸看向顾九:“熟人作案?”
顾九沉吟片刻:“算是一个方向了,至少能说明唐婉的确有可能去过木栈桥那。”
只是这中途有没有别的变动,比如改了方向或是又遇到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三人简单地吃完饭,回了趟府衙,却见王判官匆匆跑来,说唐婉的尸体刚才被张氏带走了。
“怎么回事?”沈时砚微微蹙眉。
王判官道:“那张氏突然到来,说傍晚休憩时梦见了唐娘子哭着要回家,还说唐娘子在梦里告诉她自己是被肖六郎伤透了心,这才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所以张氏非吵着要把唐娘子的尸体带走,这种事情人家苦主不愿,下官也实在没法拦,只能任其为之。”
顾九只觉得张氏荒唐。
白日里她还一口咬定唐婉是死于非命,怎得天一黑,就变卦了呢?
沈时砚摆摆手,让王判官退下。
“王爷,这唐府的变脸实在有些奇怪,”顾九道,“且不说肖六郎对唐婉的了解是深是浅,张氏这番托梦的说辞就有些莫名。”
“况且唐婉若真是想不开,缘何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投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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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喜丧
“我不好过,那大家谁也别想安生!”
唐府上下因张氏把唐婉的尸首带回, 半分不敢磨蹭地布置灵堂,一个时辰不到,府中挂满缟素灵幡, 白日里雅致富丽的雕梁绣户,眨眼间被一层浓厚的悲戚凄惨笼罩, 挥之不去。
灵堂里, 张氏守在棺床旁边扯着嗓子痛哭,唐易在一旁红着眼眶, 不忍看向那个脸色白如墙灰,死气沉沉的尸体。
顾兰萱只呆了一会儿,受不住这阴森森的气氛,便借口头晕,回了房间。
关上门,顾兰萱冷笑一声, 不屑道:“这会儿哭得倒是厉害,看着一副母慈兄爱的, 若真是在意唐婉的死,何故跑到府衙把尸体带走?”
末了,想到嫁到唐家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 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唐婉那个贱蹄子,整日跋扈得以为自己是皇宫里的公主,会为一个小商户跳河?这话说出去哄谁呢。只怕是他们一大家子心有鬼胎,担心别人查出个什么!”
“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小点声,”身旁的婆子下意识地看向门外, “这可是在唐家, 不是咱们顾府, 隔墙有耳,这种话要小心呐。”
顾兰萱烦躁地撇撇嘴,绕到屏风后。
浴桶里白雾缭绕,顾兰萱脱去衣衫泡在水中,一股暖意包裹住她,舒服得想要叹息。
婆子收拾着顾兰萱换下来的衣裙:“大娘子,您还没用晚膳,老奴先去厨房给您煮碗粥。”
顾兰萱闭上眼,敷衍地嗯了声。
倦意沉沉,顾兰萱眯了会儿,恍惚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么快?”
顾兰萱从浴桶出来,擦干水渍,穿上里衣。
“嬷嬷?”
顾兰萱又唤了一声,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顾兰萱有些不耐烦,她从内室出来,看到紧闭的房门时不由地愣了下。
房间里空无一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顾兰萱循声看了过去,一道黑影映在房门旁边的雕花木窗上。
顾兰萱心跳猛然加快,想起了她成亲那晚的事情。
柳云苓的画像最初是挂在她与唐易的卧房。
成亲当晚,唐易在前院敬酒陪客,眼见夜色愈来愈沉,昏黄的映亮满屋鲜红,顾兰萱等得烦躁不已。
她嫁来之前,特意打听过唐易这个人,曾有一个被采花贼掳走的心上人表妹,自从人不见后,唐易便守着一副画像过日子。
母亲常氏嘱咐过她,让她不要与一个死人计较。但试问哪一个女子能容忍自己夫君心悦他人?从小众星捧月的顾兰萱更不能忍受。
于是她趁着唐易没来,找到了那副传言中的画像。
就挂在床榻后的墙上,用一扇屏风遮掩。
顾兰萱气得要死。
成亲之夜却把一个死人的画像挂在床榻后面,这不是诚心膈应人吗?!
她想把那画像撕了,但又考虑到自己刚来唐府,若是因此撕破脸皮倒不好。所以便把画随手扔在外间的书案上,打算等唐易来了当面对质。
结果她前脚回到内室,床榻后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啪”。
她心底咯噔一下,但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刚才动作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便又绕到屏风后。
然而下一秒,她背脊猛地僵住。
那副画像竟然重新出现在墙壁上!
新房里除了她自己,别无他人。这惊悚的一幕吓得她顾不上去检查书案,仓惶跑出房间,刚好撞上满身酒气的唐易。
她大喊着闹鬼,要唐易把画像烧了。不曾想听完后唐易猛地沉下脸,非但不照做,还训斥她乱动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