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
梦里的城澄仍旧是有意识的,她奇怪地想,她怎么会来到西藏?她明明从来都没有去过那里。
她仍旧在雪地中走着,双腿不听使唤似的,只知道一味地行走。直到太阳升起,阳光刺破云层,疯狂喷涌的金色阳光笼罩在她身上,仿佛大慈大悲的佛光,充满了悲悯。
她在雪地中倒了下去。
流云已然散去,金色的光芒大大咧咧地普照着大地,却是柔和了许多。她仍趴在地上没有动,只是仰面躺在雪地上,喃喃道:“我觉得够了,一切都够了。这样荒诞的人生,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可我又不甘心,你知道吗,我不甘心我死了,你们便能双宿双-飞。我不甘心就这么给你们让位。我不甘心,我永远得不到我爱的人!”
那种委屈的感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与城澄近日来的心情一模一样。城澄忽然明白过来,梦中的这个女子,就是她的前世。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残雪,朝深不见底的悬崖边走去。悬崖的对面,仍旧是山,山顶积着白花花的雪,下头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张开双臂,像归巢的倦鸟,毫不犹豫地投身雪山。
……
城澄从梦中惊醒,头上冒出豆大的冷汗。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终于明白自己在祁连山时,为何对雪山感到那样的熟悉。
原来,她真的曾在雪山里死过一次。这倒是个不错的死法!她喜欢白色!世人都说她不干净,可如果是白雪,那么那么多的白雪的话,能不能把她洗得干干净净的呢。
城澄流泪了,她觉得自己好傻。这些事情,根本就和雪山无关。可她还是很想去西藏看一看,看看前世的她死在了哪处山头。
她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却是谁都没有告诉,包括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解忧。如今的解忧已经嫁做人妇,是庄征的媳妇儿了,她不想让解忧为难。就让她像十八年前一样,再任性一回吧!
临行之前,她想收拾些行李,却发现没什么可带的。与荣王府有关的东西,她一点都不想要。最后城澄想了想,翻出压在箱子底下的一套米色罗裙,还有同色的竹节纹披风。那是她被掠进王府那日所穿的衣裳,属于她的过去,属于她自己。
至于银子,她只拿了当初卖红袖招得来的那部分,其余的一点都没动。
三月底,趁着荣王去巡视热河的时候,城澄轻装简行,悄悄地溜出了荣王府。她雇了辆马车,一路直奔西藏。等到府里的下人发现王妃不见了,报给裴启旬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的事情了。裴启旬一得知消息,刚想叫人封锁城门,却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两天时间足够城澄出京,而京城之外天大地大,他连个目标都没有,该怎么找她?
他这才觉得慌了,以前他曾戏言,无论城澄跑到天涯海角,他都会亲手把她抓回来。可当她真的失踪了,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竟然少的可怜。原来她沉默,不代表妥协,不代表原谅。苏临水和裴启绍的事情,她还是在意,而且在意的要命,不惜以离开他为代价,叫他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彻底。
他主使苏临水杀了皇帝,这件事情城澄心中早已有数,却只是犹豫,因为城澄虽和皇帝有旧情,却知以荣王的处境,杀皇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死的人就是他。真正让城澄下定决心离开他的,大抵还是苏临水的事情。是他忘了,这么多年她已经被宠习惯了,哪里容得下别人的位置呢。更何况那日城澄不是没有给他机会解释,而现在想来,他的回答实在太过糟糕。
如今细细回想城澄所说的每一句话,分明是苏临水同城澄说了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刺激她,才会让他们走到现今这一步。这件事情,的确是他的疏忽。
荣王一面派人去查城澄和临水的事,一面亲自四处寻找城澄。首先从京城附近的马贩子调查起。城澄没有骑走荣王府的马,以她的性子也不爱坐马车,很有可能是自己买了一匹马。荣王派人打着她的画像挨家挨户地打听,终于得到一点儿城澄的消息,据说她是往西北方向去了。
西北,地广人稀的苦寒之地,裴启旬不知道城澄去那里做什么。但他来不及深思,便径直往西北去了。只要能找到她,这些事情都无所谓。
他风雨兼程,昼夜不歇,侍从大多被甩在了身后,只有庄征和子石、子松两兄弟始终相随。等到了西藏的地界,子松大着胆子劝他:“殿下稍歇一歇吧!再这么下去,您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了!”
裴启旬也的确是累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里的累。原先最差的情况,不过是让城澄先住在京郊等他几年,可现在呢,她竟一声不吭地消失了……是他太大意了!曾想过好好同她谈一谈,只是总是忙于政务,见城澄一直乖乖呆在府里,就以为她真的能被孩子、被生活、被现实磨平本性。他一直以为城澄天真,结果到头来天真的人却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