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心思啃完了兔肉,雾霭轻薄了许多,被风一吹,四散开来。
只用了半天光景,我们就翻下了山,杵在面前的,依旧是一眼望不穿的茂密森林。
第三天夜里,终于,走出了密林。
遥遥望着,零星的灯火缀在黝黑里,昏黄柔和。
我往易南身边儿靠了靠,“这些皮毛能换一顿热饭,两间上房吗?”
易南晃了晃手里的一小捆走兽皮毛,轻描淡写道:“离火兽的名头,对于居住在山林附近的人来说,应不算是陌生,想来,是可以换几天的饭钱的。”
想象着即将可以饱餐一顿,我卯足了劲儿咬牙撑着继续往前走。
到达村镇时,我已饿过了头,只想泡个热水澡,四仰八叉横在软乎的大床上睡它个三天三夜。
我蹲在墙角,看着易南叩开一家当铺的门,与掌柜的言语了几句,呈上手里的几张皮毛。
须臾,易南徐徐向我走来,待靠近我时,俯身下来,摸了摸我的头,“累坏了吧。”
我仰脸朝他龇牙一笑,扶墙站起来,“我困了。”
“这就找家客栈好生歇息着。”
夜已深,街上大多店铺已打了烊,只余两三家店面尚透着光,其中,一家门口亮着灯笼的,是个客栈。
走过去时,一个小二打扮的人拖着腮帮子在柜台上打盹,听见响动,他翻动了下眼皮子,向着我们的方向瞅了瞅,我立马低下头闪到易南身后。
易南应对自如的要了两个房间,有些倦意道:“在下与舍妹赶了一日的路,俱是乏累,劳烦送两桶热水,两碗参汤。”说着,又从身上摸了两个铜板放在柜台上。
小二懒洋洋应着,提着灯笼领着我们去了后院客房,房间不大,还算整洁,小二嘱咐了几句,又拎着灯笼掩着哈欠离去。
易南立在门口笑望着我,“早些歇息,我就在隔壁,若有什么事情,喊我一声即可。”
我含糊地应了,颔首把他关在门外。
泡过热水澡,我灌了几口参汤,爬到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我一下子睡到午时,洗漱妥当后,抚着扁平的肚子推门去喊易南一起用饭。我刚跨出门槛,隔壁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易南的身影闪了出来。
“听说东街一家蒸饺味道甚好,我买了一屉过来,现下还热着,要不要过来尝尝?”
我嗅着香味蹭进易南的房间,用手捏了一个蒸饺塞进嘴里,多日未吃正常饭食,味蕾异常发达。
一个蒸饺,我吃出了茴香、芫荽、小葱、香油、虾仁的味道。
再伸手拿第二个时,易南递过来一双竹筷,又推过来一个醋碟,嘴角上扬,“先慢着用几个,我去叫些饭菜,今日在房间里用饭。”
我吃了半屉蒸饺时,易南与手拎食盒的小二一前一后进来,我抬起衣袖,遮住了半张脸。小二拿一双小圆眼斜了我一下,慢腾腾从食盒里一一拿出饭菜,再斜了我一眼,拎着空食盒退出门去。
闷头用过饭,易南看了我一眼,默默从袖笼里摸出一方乳白色的头纱,犹犹豫豫递给了我。
抖开头纱,纱面素雅,面料厚实,我摆弄着头纱,自嘲道:“确然不错,戴着它走在街上,别说是疤痕,连面容也难以被人瞅见。”
易南吞吞吐吐道:“我,我不太懂胭脂水粉,怕买错了,若是,若是可以,待会儿走时,再去店铺里挑些来用。”
我往日里用的画笔,是娘亲琢磨了许久,翻看了几摞医书,研磨了几味草药,又在我脸上试用了无数次,方才配好了一个方子所制,旁人皆是不知,更不用提一个乡野偏僻村镇街上的随便一间店铺了。
左脸颊的那条疤痕,我自个看得久了,倒不觉得什么,旁人头几次见,难免记忆深刻。若是三哥寻到这里,只需探上那么一探,便知我来过这里,这一点,着实令我懊恼。
我抬眼瞅着易南,有些疑惑,“没记错的话,你第一次见着我脸上的疤痕,就是那日在太师府,我把阿凌从湖里捞出来,脸上的妆被水全数泡开,面容着实可怖,把阿凌吓得不轻,你倒是没什么异样。”
我轻叹一声,“想来,你见多识广,定是在之前见过不少身有残疾之人,再见到我这条疤痕,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再者,我面有瑕疵这件事,你也应该是知晓的,加上你心思沉稳,行事稳重,又极有涵养,当下,就算是心有震撼,面上也会波澜不惊毫无表露的吧。”
易南并没有立即接话,在我拽着头纱起身时,他方缓缓说:“阿悬,我见过你原本的样子,在我看来,你一直都是原来的样子,从未变过。”
他每次安慰我时说的话,我都不怎么爱听,这次更甚。在这世上,凡是见我脸上这条疤痕而不觉得骇然的人,除了娘亲与我自个,再无旁人,就连三哥,每次无意中看到我没上妆的左脸,无一例外,不管面上掩饰的有多好,却掩不住眼底的惊慌与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