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权君王偏要强求(119)
四宝在前头等他, 暮霭已深,荣恩公府在腊月中为了低调行事,没有掌灯, 一片漆黑让他的背影更添一份隐秘的威严与凝重。
他知道一路疾驰, 不出三日, 就会到达蓟州的领地。
随后, 京师这个本该静候除夕的美好腊月,将被安王造反的鼓点击得粉碎。
新帝根本没有能力去调配兵马,抵挡安王谋划多年的计划。百万雄师将沿着京蓟驿道纷纷而下。
从此,一门朱氏, 便是巨浪滔天,你死我活。
呵。
朱霁轻轻舔一舔上唇, 微微眯起的眼睛, 想起了当日进京勤王, 初次入宫时,在宫檐下的那股子热望。
美人他要, 江山, 未来也只能是他的。
这半年间,他一边为心上人排忧解难,痴心情长剑般地献上真心,另一方也没有放下深入帝都的使命。
京城的权贵, 已经有大半被他釜底抽薪,剩下的也识时务地暗中倒戈。
以往, 他期待着揭竿而起的这一天, 是为了父王的大业, 他幻想着血溅白纱的浪漫, 金戈铁马的痛快, 期待着自己能屡立奇功,震慑寰宇、彪炳史册。
而今日这一天即将到来,他却无比寄望于战事早日结束,逐鹿之争尽快平息。
只因为他的心上人还留在这前途未卜的京师,不肯跟他走。
沈书云不是一个食言的人,他相信。她说自己心里有他,不嫁旁人,他也相信。
但是刀枪无眼,硝烟之中谁又能守住谁,谁又能真的为谁守住?
朱霁有些后悔,他该当时就把她双手剪在后背,不该去走进她布设的这番规劝之中。
他知道自己上当了,但是再来一次,他可能依旧会被她降服,为她所要的东西让路。
朱霁心里觉得烦闷。
甘露寺在郊外准备了几匹极品的骏马,寒冬中一路向北也能日夜疾驰。
树影幢幢中,朱霁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四宝跟上来,到了马前,为主子蹲在地上做马凳。
朱霁脚尖轻点,潇洒地翻身上马,海浪纹样的衣摆在月光下流露出闪闪缂丝的金光,显示朱霁尊贵的出身,面孔上却没有一点少年裘马的轻快。
四宝催促道:“世子,趁着夜色,请上路吧。”
朱霁将狐裘大氅的毛领束起来,双手探入手桶,稳稳拿住缰绳,问四宝:“交代你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四宝谨慎回答:“安排好了,请主子放心。”
朱霁这才抬起眼帘,看向四下几个甘露寺的武僧,寒冬腊月里也只穿着单衣的僧服,结实的膀子配上孔武的神色,个个都是顶尖高手。
想必安排在沈府周遭的人,也是这般得力。
朱霁这才舒缓了眉眼,再叮嘱四宝:“不能有半点差池。”
四宝点点头,有几分惶恐道:“是。”
朱霁放心不下,若是战争起来,京师必将大乱,沈书云要执掌门楣,可是乱世中他怎么能放心的下。沈家虽然不乏正当年的男子,却没有什么撑得起来的人物。
朱霁离京之前,这些武僧会乔装成百姓,蛰伏在京师四处,特别是沈府周围。
留下来的这些细作,会通过甘露寺的游方僧,将消息秘送蓟州军营,京城中的一切,他都要做到了如指掌。
一方面,他们可以守护沈书云的安危,危难关头保全沈家性命,另一方面也暗中监视京中的动向,只蛰伏,不启用,待战时,见奇效。
既然她说她心里有他,他要看看有他到什么程度。
他相信沈书云不至于有什么旁的人,值得她芳心暗许。但他也知道乱世中,一个女人的美貌会成为怎样的风险。
倘若有人要对她图谋不轨,他可以护她周全。但倘若她中途毁约,生出了嫁人之心……
倘若她中途毁约……
朱霁觉得刚刚放下的烦闷又增长起来。
他不想承认又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沈书云所谓的“心中有他”,不过是心存感恩的好感,远远达不到为他守身如玉,望穿秋水的程度。
烦。
夙兴夜寐,朱霁俯下身子,快马疾驰,让脸颊两侧呼啸的寒风将自己麻木,才能不去想这些让他心乱如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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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书云这边,却没有功夫再去考虑朱霁。
实际上,朱霁的出逃,对沈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本来由沈家看管的质子,却在蓟州起义之前出逃,新帝理所应当会迁怒于沈家。使得朝廷白白少了一张好用的底牌。
然而等到一日后朱霁出奔的消息传遍京师,新帝朱霈震怒到摔杯的程度,命王瑾去惟独朱霁的行踪时,得到的答案却是,朱霁是从洪承恩的府邸做客时消失的。
洪承恩自然百口莫辩,在朝堂上指着王瑾大骂这是莫须有的罪名,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