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权君王偏要强求(120)
然而洪承恩自爱子去世之后,疏于整饬府上的下人,已经被王瑾安排了内应,一口咬定朱霁出奔前,曾经给洪承恩府上递过拜帖。
“圣上,安王世子出逃应当是有洪府内应,臣请求对此事进行一番彻查。区区沈家已经是京城的破落户,怎么敢放走堂堂安王世子,这其中必有蹊跷!”
而洪承恩也并非等闲之辈,私下里已经搜罗了一些王瑾与朱霁关系暧昧的证据,虽然只是一些不足以致命的蛛丝马迹,但也让朱霈对王瑾的信任生出罅隙。
“内监王瑾,你血口喷人!我洪某对圣上忠心耿耿,与那乱臣之后向来是割席相待,若说是过从甚密,也是你心怀不轨,我早已经参过秘奏,将你鬼鬼祟祟的言行禀明圣上,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贼喊捉贼!”
洪承恩是丞相,王瑾是内监,两个人都是朱霈的亲信。
宠臣不和,本来是帝王玩弄权术的最佳结果,但朱霈却头一次觉得为难。
他此时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蓟州似乎已经有了谋逆的迹象。
此时此刻,朱霈才发现,自己在满朝文武中,并没有一两个值得深深信赖和倚重的权臣。
先帝在世时,荣恩公位列三公之首,权倾朝野,但也确实对先帝忠心不二。如今他放眼看去,杵在朝堂上的这所谓的文武两班,竟然一个可用之人也没有。
看到一直信赖的肱股之臣,在这个时候,互泼脏水,吵得不可开交,朱霈只觉得头脑剧痛,命人将洪承恩和王瑾各自领了十个庭杖,才稍微平复了神情。
至于沈家的过错,新帝虽然震怒,但却也明白,仅仅是沈崇一个六品礼部侍郎,是无论如何没有胆量去勾结安王,掩护世子出逃的。因此也就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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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王瑾和洪承恩都在各自的府邸养伤的次日,朱霈便在太和殿颤颤巍巍地拿到了令他震惊的密报。
蓟州,真的反了!
密报是书写在绢上,自朱霈的指尖滑落于太和殿黑色荧光的大理石地面上,朱霈回首,看到先帝,也就是他的皇祖父手书的“泰和永续”四个大字,觉得背后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这时候才陡然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真正的高处不胜寒。
孤家寡人。
原来这四个字意味着这样凶险的命运。
不久之前,就是在太和殿,在这块匾额之下,朱霈被朱霁风光霁月的表面蒙蔽大意,以为手足之情远远大于权力之争,如今看来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帝王之家,谈何情谊?所谓极权,不就是要六亲不认吗?
朱霈是一个多疑又温厚的人,因为多疑,他废黜了一般先帝时信任的老臣与忠臣,提拔了亲近自己的洪承恩与李泰齐,并且任由宦官干政,与文臣相互挟制。
因为温厚,他始终没有正视安王在蓟州的威胁。因为他觉得自家父兄,总是强过外人。
何况,在他的印象中,辞世的父亲、先太子朱枋与四叔手足情深,怎么可能不忠于自己?
在逼着安王世子进京做人质之前,他的确听信了李泰齐和洪承恩的话,曾经有过削藩的决定。但是在他见到朱霁的那一刻,便都放弃了。
那样一个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堂弟,怎么可能是乱臣贼子呢?他分明举手投足间,都恪守礼教,不肯半点僭越,即便是下榻荣恩公府这样没落的世家的后院,也并无一点怨言。
然而,现在那风光霁月、谦谦君子的堂弟,还有儿时印象中器宇轩昂、英武坦荡的叔父,已经率领了十万精兵南下,发誓要夺走他的江山,若是成功,自然也不会想留下他的性命。
无情最是帝王家。
朱霈垂首坐在了殿前的石阶上,再抬头,眼中曾经的厚道温和不见了踪影。
既然是你死我活,那便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心存忌惮。
唯有称为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才能活着坐在这张交椅上。
那便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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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瑾对洪承恩的诬陷,自然也是朱霁授意。
朱霁离开沈府之前,已经做好了安排。他不能让沈家因为自己的出逃而蒙受新帝的责难,也需要在朱霈与权臣之间引发足够的信任危机。
当沈书云听完沈雷将昨日朝堂上,王瑾与洪承恩面红耳赤的争吵详细复述了一遍,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原来朱霁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足以让沈家不至于被新帝问责。
沈书云有些羞愧,原本战战兢兢的她,此时觉得自己还是看低了朱霁。
以他心细如发的性子与对她的深情,怎么可能让沈家冒那么大的风险,必然是会全力庇护自己。
沈雷看着沈书云出神的样子,也跟着若有所思。